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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铎丝・凡纳比里 ·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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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脱离了丧气的苦海之后,芮奇第一个清楚的记忆,是有人在帮他刮胡子。

他感到振动式刮胡刀沿着自己的面颊移动,便以虚弱的声音说:“我上唇附近任何地方都别刮,理发师,我要八字胡长回来。”

理发师早已接到谢顿的指示,他举起一面镜子,好让芮奇安心。

坐在床沿的铎丝・凡纳比里说:“让他工作,芮奇,你别激动。”

芮奇将目光转向她片刻,却没有开口。理发师离去后,铎丝说:“你感觉如何,芮奇?”

“坏透了。”他喃喃道,“我好沮丧,我受不了。”

“那是你中了丧气后的残存效应,很快就会退去的。”

“我无法相信。已经多久了?”

“别管了。还需要些时间,你全身灌满了丧气。”

他焦躁地四下张望。“玛妮拉来看过我吗?”

“那个女人?”(从此,芮奇逐渐习惯铎丝用那种字眼与口气提到玛妮拉。)“没有,你还不适合接见访客。”

铎丝看懂了芮奇做出的表情,赶紧补充道:“我是例外,因为我是你母亲,芮奇。无论如何,你为什么想要那个女人来看你?你的情况绝不适合见人。”

“正因为这样,我更要见她,”芮奇喃喃道,“我要她看看我最糟的样子。”然后,他无精打采地翻了个身。“我想要睡觉。”

铎丝・凡纳比里摇了摇头。当天稍后,她对谢顿说:“我不知道我们该拿芮奇怎么办,哈里,他相当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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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顿说:“他不舒服,铎丝,给这孩子一点时间。”

“他一直咕哝着那个女人,谁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玛妮拉・杜邦夸,那不是个难记的名字。”

“我认为他想和她共组一个家,和她住在一起,和她结婚!”

谢顿耸了耸肩。“芮奇三十岁了,足以自己作出决定。”

“身为他的父母,我们当然有发言权。”

谢顿叹了一口气。“我确定你已经说过了,铎丝。虽然你说过了,我确定他仍旧会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这就是你的结论吗?他打算娶一个像那样的女人,你准备不闻不问吗?”

“你指望我做些什么,铎丝?玛妮拉救了芮奇一命,你指望他忘记吗?非但如此,她还救了我。”

这句话似乎把铎丝惹火了,她说:“而你也救了她,你们扯平了。”

“我不算真……”

“你当然救了她。假如你未曾介入,未曾为了救她而把你的辞呈和你的支持卖给他们,那些现在统治帝国的军头早就把她给杀了。”

“尽管我和她可能扯平了,虽然我并不这么想,可是芮奇还没有。此外,铎丝吾爱,若想用不适当的字眼形容我们的政府,我自己会三思而后行。如今的日子,不再像克里昂统治时那么容易过了,无论你说什么,都可能被人拿去告密。”

“别管这个了。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我想,这点至少是允许的。”

“当然是允许的,可是没用。”

谢顿低头望着地板,陷入了沉思。铎丝那双通常看起来深不可测的黑眼睛,此时无疑闪烁着怒火。

谢顿抬起头来。“我所希望知道的,铎丝,是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不喜欢玛妮拉?她救了我们父子的命。若不是她迅速采取行动,芮奇和我都会丧生。”

铎丝反驳道:“没错,哈里,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假使当时她不在场,我也根本无法阻止那次谋杀。我想你会认为我该心存感激,但我每次看到那个女人,就会联想到我的失败。我知道这种情绪并非真正理性的,而这是我无法解释的事。所以别要求我喜欢她,哈里,我办不到。”

可是第二天,就连铎丝也不得不让步了。因为医生说:“你家公子希望见一位名叫玛妮拉的女子。”

“他的情况绝不适合接见访客。”铎丝吼道。

“刚好相反,他很适合,他恢复得很好。何况,他坚持要见她,态度无比激昂,我认为拒绝他并非明智的做法。”

于是他们带玛妮拉进了病房。芮奇热情洋溢地欢迎她,自从住进医院后,他首度露出一丝飘忽的快乐神情。

他对铎丝做了一个小动作,毫无疑问是要打发她走,她便撅着嘴离开了。

终于有一天,芮奇说:“妈,她要嫁给我。”

铎丝说:“你这个傻男人,你指望我惊讶吗?她当然要嫁给你,你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已经名誉扫地,被赶出保安部门……”

芮奇说:“妈,如果你想失去我,这样做正好能达到目的。不要这样子说话。”

“我只是为你的幸福着想。”

“我会为我自己着想,谢了。我并不是某人提升社会地位的阶梯,拜托你别再这么想。我不算英俊,我个子不高,爸也不再是首相了,而我的谈吐属于不折不扣的低下阶层。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她骄傲的?她能找到好得多的归宿,但她就是要我。而且我告诉你,我也要她。”

“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是个爱我的女人,她是个我爱的女人,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在你和她坠入情网之前,她又是什么人?她在卫荷卧底的时候都做些什么,你也略有所知,你自己就是她的‘任务’之一。她还有其他多少任务?你能接受她的过去吗?能接受她以职务之名所做的一切吗?现在你能大方地做个理想主义者,但总有一天你会和她发生口角。或许就在第一次,或许是在第二次或第十九次,但你终究会爆发,会说:‘你这婊子!’”

芮奇怒吼道:“别那样说!当我们争吵时,我会骂她不讲理、没理智、唠唠叨叨、爱发牢骚、不体谅人,会有百万个形容词适合当时的状况。而她同样会骂我,但那些都是理性的字眼,争吵过后都收得回来。”

“你现在这么想,将来等着瞧吧。”

芮奇面色铁青,他说:“母亲,你和父亲在一起将近二十年了。父亲是个让人难以反对的人,但你们两人也有争论的时候,我听到过。在这二十年间,他有没有用过任何恶毒的字眼,指桑骂槐或冷嘲热讽你不是人?同样道理,我那样做过吗?你能想象我现在会那样做吗,不论我多么生气?”

铎丝内心在挣扎。她不会像芮奇或谢顿那样,让情绪在脸上表露无遗,但显然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芮奇乘胜追击(这样做令他感到厌恶),“其实你是在吃醋,因为玛妮拉救了爸一命。除了你自己,你不要任何人做这件事。好啊,你当时没机会那样做,要是玛妮拉没射杀安多闰,要是爸死了,我也死了,你是不是会更高兴?”

铎丝以哽塞的声音说:“他坚持要单独出去接见那些园丁,他不准我一起去。”

“但那可不是玛妮拉的错。”

“这就是你要娶她的理由?出于感激?”

“不,是出于爱。”

于是一切敲定,但在婚礼过后,玛妮拉对芮奇说:“在你的坚持下,芮奇,你母亲或许不得不参加婚礼,可是她的样子看起来,活像有时飘浮在穹顶之下的人造雷雨云。”

芮奇哈哈大笑。“她的脸成不了雷雨云,那只是你的想象。”

“绝对不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们只要有耐心,她的心结会打开的。”

可是铎丝・凡纳比里始终未曾打开心结。

结婚两年后,婉达出世了。铎丝对这孩子的态度,正是芮奇与玛妮拉梦寐以求的。但在芮奇的母亲心中,婉达的母亲仍旧是“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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