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三篇 铎丝・凡纳比里 ·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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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奇说:“进来吧,妈。清过场了,我已经把玛妮拉和婉达送到别处去了。”

铎丝走了进来,纯习惯性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才坐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

“谢谢。”有那么一会儿,铎丝只是坐在那里,看来好像整个帝国压在她肩上。

芮奇等了一下,然后说:“那趟皇宫御苑的疯狂之旅如何,我一直找不到机会问问你。不是每个哥儿们的妈都做得到这种事。”

“今天我们别谈那件事,芮奇。”

“好吧,那么告诉我——你不是那种会让表情泄露任何秘密的人,但你看起来有那么点消沉,为什么呢?”

“因为我感到,正如你所说,有那么点消沉。事实上,我的心情很坏,因为我心头有些极重要的事,但和你父亲谈根本没用。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但他非常难应付,他对戏剧性的事绝不会关心。我担心他的安危,他却不理不睬,将一切视为我的非理性恐惧。对于我保护他的尝试,他也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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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妈,和爸有关的事,你的确似乎有非理性的恐惧。你心中若有什么戏剧性的想法,说不定全是错的。”

“谢谢你。你的口气听来和他一模一样,你让我有挫折感,百分之百的挫折感。”

“好吧,那就一吐为快,妈,把你的心事告诉我,从头说起。”

“一切都从婉达的梦开始。”

“婉达的梦!妈!也许你最好现在就停止。如果你用这个开头,我知道爸绝不会想听。我的意思是,算了吧,一个小孩做了一场梦,你就拿来小题大做,那实在是滑稽。”

“我认为那不是一场梦,芮奇。我认为她心目中的那场梦,真的是两个人在谈论一件事,而她认为那件事和她祖父的死有关。”

“那是你自己的疯狂猜测,有任何可能会是真的吗?”

“姑且假设它是真的。她还记得的几个字是‘柠檬水之死’,她为什么要梦到这个呢?加倍可能的情况,是她听到些什么,而她把听到的扭曲成那几个字。这样的话,原来那几个字是什么呢?”

“我没法告诉你。”芮奇以怀疑的口吻说。

铎丝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认为那只是我的病态妄想。话说回来,假如我刚好是对的,我就有可能正要揭发一件自己人对付哈里的阴谋。”

“谢顿计划中有什么阴谋吗?在我听来,这和寻找一场梦的意义同样不可能。”

“每个大型计划都充满着各种的愤怒、摩擦、嫉妒。”

“当然,当然。我们说的是恶言相向、怒目相视、做鬼脸,以及背后说坏话。这些根本不算什么阴谋,根本和杀掉爸扯不上关系。”

“那只是程度上的差异,或许只是很小的差异而已。”

“你永远无法让爸相信这一点。同理,你也永远无法让我相信。”芮奇急步在房中来回走了一趟,“而你一直试图挖出这个所谓的阴谋,对不对?”

铎丝点了点头。

“结果你失败了。”

铎丝又点了点头。

“难道你没有想到,你会失败正是因为根本没有什么阴谋,妈?”

铎丝摇了摇头。“目前为止我是失败了,但这并未动摇我的信心。阴谋还是存在的,我有那种感觉。”

芮奇哈哈大笑。“你的口气非常平淡,妈,我以为你要说的不只是‘我有那种感觉’而已。”

“我想到有一句话,能被扭曲成‘柠檬水之死’,那就是‘零墨水致死’。”

“零墨水之死?那是什么?”

“是致死,不是之死。零墨水代表没学问,是谢顿计划中的数学家对非数学家的戏称。”

“那又怎样?”

“假设,”铎丝以坚定的口吻说,“有人提到‘零墨水致死’,意思是说能找到某种杀死哈里的方法,其中会有一个或几个非数学家扮演重要角色。婉达和你一样从未听过‘零墨水’这个称呼,而她又非常喜爱柠檬水,那么在她听来,难道不像是‘柠檬水之死’吗?”

“你是试图告诉我,当时竟然有人藏在爸的个人研究室。对了,共有多少人?”

“婉达说她梦见两个人。我自己的感觉是,其中之一不是别人,正是执政团的韩德・厄拉尔上校,当时他正在观看元光体的示范,而他们必定讨论到要消灭哈里。”

“你变得越来越疯狂了,妈。厄拉尔上校和另一个人在爸的研究室讨论谋杀,却不知道有个小女孩躲在椅子里,正在偷听他们的谈话?是不是这样?”

“差不多。”

“这样的话,如果他们提到零墨水,那么其中一人,不是厄拉尔的那个人,一定是个数学家。”

“似乎正是如此。”

“似乎完全不可能。但即使是真的,你认为会是哪个数学家呢?谢顿计划中至少有五十名数学家。”

“我还没有全部问过话。我问了几个,此外还包括一些非数学家,但我未曾发现任何线索。当然啦,我的问话不能做得太公开。”

“总而言之,你面谈过的那些人,谁也没给你有关任何阴谋的任何线索。”

“没错。”

“我并不惊讶。他们没有线索,是因为……”

“我知道你的‘因为’是什么,芮奇。你以为在温和的盘问下,人们就那么容易崩溃,就会把阴谋泄露出来?我没有资格对任何人逼供,假如我惊扰了某位宝贝数学家,你能想象你父亲会说什么吗?”

接着,她突然以截然不同的声调问道:“芮奇,你最近有没有和雨果・阿马瑞尔聊过?”

“没有,近来没有。你知道的,他不是那种社交动物。如果你把心理史学从他身上抽走,他便会垮成一小堆干尸。”

想到这种意象,铎丝不禁做个鬼脸。“最近我和他谈过两次,在我的感觉中,他似乎有点茫茫然。我不是指疲倦,而是他仿佛对这个世界浑然不觉。”

“没错,那就是雨果。”

“他最近情况越来越糟吗?”

芮奇想了一会儿。“有可能,他年纪渐渐大了,你也知道。我们都一样,只有你例外,妈。”

“你说雨果会不会超越了这个界线,变得有点不稳定,芮奇?”

“谁?雨果?他没什么好不稳定,或是值得不稳定的。只要让他继续研究心理史学,他就会低声喃喃自语一辈子。”

“我可不这么想。有一件事他有兴趣,而且兴趣非常强烈,那就是接班。”

“接什么班?”

“有一天我提到,你父亲也许想要退休,结果雨果坚信——绝对坚信他会是接班人。”

“我并不惊讶。我想每个人都会同意雨果是当然的接班人,我确定爸也这么想。”

“但在我看来,他似乎表现得不太正常。他以为我去找他,是要向他透露哈里已经将他推到一边,而中意另外的人选。你能想象有谁会这么怀疑哈里吗?”

“这倒很奇怪……”芮奇打断自己的话,向母亲投以一个深长的目光,然后又说:“妈,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雨果可能就是你口中那个阴谋的核心人物?他想除掉爸取而代之?”

“完全没有可能吗?”

“没错,妈,完全没有。如果雨果有什么不对劲,那就是工作过度,没什么别的。整个白天再加半个晚上,不停地瞪着那些方程式,或者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任何人终究都会发疯的。”

铎丝一跃而起。“你说得对。”

芮奇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你刚刚说的,给了我一个崭新的想法。我想,还是个关键性的想法。”她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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