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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九娘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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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山鸡”段九娘长啸一声,手掌横空拍出,雨点似的毒水竟没有一滴能落在她身上,反倒震碎了好几把弓弩,城墙上毒水翻飞,惨叫声一片。

白先生大吃一惊,见她一出手,便自知不及远矣,心道:三公子这位朋友是何方神圣?

谢允抹了一把冷汗,对一张脸惨白的吴楚楚抱了个拳,苦笑道:“见吴小姐别来无恙,真是万幸,只是下次劳驾千万别再叫在下‘大侠’了,险些折杀我也。”

吴楚楚先前还不大敢跟他说话,这会儿情急之下却也顾不上害羞,抻长脖子望向段九娘,叫道:“阿翡!”

谢允一惊:“什么!”

段九娘料理了城墙上一帮阴毒小人,转瞬便到了谢允他们面前。谢允这才看见她手中的周翡,只见她的头软软地垂着,一动不动,忙要伸手去接:“多谢这位前辈,阿翡……她这是……”

段九娘往旁边侧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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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允:“……”

白先生忙道:“三公子,闲言少叙,先快走。”

谢允立刻便要将马让给段九娘,反正他跑得快,谁知还不等他下马来,那段九娘看了他一眼,竟已经飞身在前。谢允与白先生只好连忙带着吴楚楚打马追上前去。这时,一帮黑衣人包抄了过来,为首一人虽面如金纸,瘦骨嶙峋,往那儿一站,却让人不敢上前,连段九娘都停下了脚步——竟是沈天枢先一步赶到。

沈天枢盯着段九娘,开口道:“沈某人上了年纪,这对招子越发不顶用了,不知尊驾是何方神圣,还请报上名来。”

段九娘没搭理他,低头看了看周翡,见那女孩一头长发几乎都散了下来,便将缠在自己手腕上的一条枫叶红的小绸子解了下来,轻柔地把周翡的头发拢成一束,在她肩头用那小绸子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把她放在了谢允的马上。

谢允忙将人接过去,轻轻摇晃了两下,叫道:“阿翡?”

周翡不应,谢允又忙去探她的手腕,只觉得她身上极冷,脉门处却热得几乎烫手,脉搏快得像是要炸了,也不知这是怎么个情况。他这一番先是希望,而后希望破灭,料想周翡早成了乱葬岗中的一具小小焦尸,不料此时猝不及防地重新见到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这人诡异的昏迷不醒闹得提心吊胆,心路历程实在是一波三折。

谢允惊疑不定地抬头去看段九娘,谁知那“大山鸡”幽幽地叹道:“不是我的孩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天枢乃北斗之首,说出来要叫小儿夜啼的人物,见那女的疯疯癫癫,居然视他如无物,登时怒道:“那我贪狼就来领教一二!”

说着,他便一掌打来,段九娘想也不想便纵身迎上,两大高手转眼战在一起,一招一式都让人心惊胆战。

周翡此时其实是有意识的,尤其耳畔喊杀声震天,她又被人来回换手,隐约还听见了谢允的声音,有惊有喜,但最多的是急,可是她急也没用——她身上古怪的内息流转根本停不下来,刚开始,那本《道德经》后半段每一页所记录的内功心法都是中断的,然而等她都翻过了一遍后,却发现体内真气莫名其妙地流转起来,并且绣花一样一点一点地将她被封住的真气从气海往外抽,全然不受她控制,无论外面是天塌还是地陷,始终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跟那帮老道士日常言行一脉相承!

白先生见段九娘与沈天枢一时间竟不分伯仲,越发心惊胆战,又想起后面还有个仇天玑,倘若不能速战速决,恐怕危险,当即便要上前帮忙,他将吴楚楚放在马上坐好,自己飞身而下,口中道:“这位夫人,我来助你!”

谁知他人未至,那段九娘竟能从与沈天枢难舍难分的打斗中分神拍出一掌,喝道:“滚!”

白先生只觉掌风扑面,竟不敢当其锐,忙错步闪开。

只听段九娘厉声道:“贪狼是什么狗东西,老娘揍他还用得着你支手?在我这儿拿什么耗子!”

白先生虽然被那疯婆子“狗咬吕洞宾”,但是他八面玲珑惯了,没什么脾气,想了想,虽然自己“拿耗子”,但贪狼星也一起成了“狗东西”,贪狼星彼狗东西非此狗东西,因为他不但是“狗”,还得挨揍,还不如自己呢,这么一琢磨,他心里也就自我解嘲地舒坦了。

没等他舒坦一时半刻,禄存的大批黑衣人随即赶到。白先生飞身上马,对吴楚楚道了声“唐突”,对谢允道:“这位夫人武功之高乃我平生仅见,不会有事,我护着您先走。”

谢允带着个昏迷不醒的,旁边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实在也不便逞英雄,点头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白先生快他一步,将马上挂着的一把长戟摘了下来,嘱咐吴楚楚道:“小姐闭眼。”

说完,他一横长戟,当场拍飞了两个黑衣人。

他们身后城门大开,无数百姓的哭号声乍起,只见一大帮持着毒水弓弩的黑衣人狂奔而出,开始追着他们放箭,这样一来,前后受阻,白先生武功再高也是左支右绌,一不留神,两匹马竟被黑衣人冲开了。

白先生急道:“三……”

才喊了一个字,他便惊觉不对,唯恐在北斗面前暴露谢允身份,硬是将“公子”两个字咽了回去,可是沈天枢何等耳力,目光如电一般射向谢允,只恨被段九娘缠得分身乏术,当即大声道:“拦下那小子,赏金千两!”

黑衣人得令一拥而上,谢允身手本来就不行,人在马上,还不能发挥他的“逃之夭夭”大法,当机立断要弃马,还不等他有所行动,一个“重赏之下黄金上头”的黑衣人迎面扑过来,蹿起老高,一刀劈头盖脸地便砍了下来。谢允来不及格挡,情急之下一拽缰绳,拼命转过身去,用大半个后背护住周翡。

白先生大骇,瞠目欲裂。

就在这时,谢允突然感觉胸腹间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整个人仰面推开,那人掌心按在他胸口上,将他按平在了马背上,随后他腰间“当啷”一声,摆设一样的长剑被人抽了出来,自下而上架住那黑衣人的长刀,而后剑如长虹,一挑一砍,那黑衣人脖子上顿时多了个血洞,同时持刀的胳膊自肘部断了个干干净净。

周翡回手将长剑插回谢允的剑鞘里,接住断臂,敲碎手指扔了下去,把对方的刀夺了过来,这才伸手抹去嘴角方才强冲开气海震出来的血。她脸颊极白,眼睛却极亮,揪住谢允的领口将他提起来,笑道:“你又不会使,带把剑做什么,吓唬人用吗?”

她分明说的是玩笑话,可是自从上次在客栈与谢允一别,虽不过短短数日,却几经生死,此时劫后重逢,侥幸命都在,她不及思量,眼眶已经先湿了。

谢允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见她那委屈的表情,便忍不住想像段九娘一样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可是她不梳那个小丫鬟的头,垂下来的长发扫在他胸口,样子便像个大姑娘了。两人同骑一匹马,本来就坐得极近,谢允忽然有些不自在,抬起的手愣是没敢落下去。

周翡却不知道此人在重重包围下仍有这么曲折的心路,她从《道德经》中意外得到的功法竟不知怎么将那股暴虐的枯荣真气安抚了下来。这会儿,她能感觉到两股真气并未合二为一,却能古怪地相安无事,方才她强行冲破气海禁制,竟没有大碍,只是一口淤血吐出来了事,反而觉得内息前所未有地丰沛——她以剑为刀,杀人剁手的一招,本是破雪刀中的“破”一式,周翡一直难以领悟“破”字锋锐无匹之势,直到这会儿才知道,敢情之前都是气力不足,手腕太软的缘故。

周翡憋屈了数日,哪里会善罢甘休?她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去,谢允吃了一惊,一把抓空,见她已经身如散影似的卷入那些黑衣人中间。

八式的蜉蝣阵连同手上的破雪刀就仿佛那镰刀收麦子一样,一开始,步伐与刀还有几分生疏,随着周遭敌人越来越多,她那刀光却越发凌厉,脚下步伐也越发熟练,把这些黑衣人当了她的磨刀石。

白先生一口气方才沉下去,险些被周翡的刀晃了眼,不由得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啊!”

他还没感叹完,便见周翡硬是劈开了一条路,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冲着沈天枢的后背削了下去!

沈天枢却如同背后长眼,整个人往前移动了半尺,回手一掌拍上了周翡的刀背。谁知周翡那一刀根本就是虚晃,刀背顺势从他手中溜走,她人已经不在原位,沈天枢眉头倏地一皱:“怎么是你?”

他本就略逊段九娘一筹,又被周翡搅扰得一恍神,话音未落,段九娘那枯瘦的手掌已经探到身前。沈天枢忙大喝一声,横起义肢挡在胸前,被段九娘一把扣住,“咔吧”一声硬折了下来。

沈天枢错开三步以外,额角见了汗,那段九娘虽然折的是一根义肢,力道却已经传到了他身上,他一条膀子都在发麻,他盯着段九娘,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枯荣手?”

段九娘听了一笑,将身上乱七八糟的布条与缎带一条一条地解了下来,她好像忽然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她既不疯又不傻,未曾全心全意地心系一人,正张狂得不可一世,认为“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位大神都姓段,她排老九。

沈天枢神色微微闪动,咳嗽了两声,低低地说道:“我以为‘双刀一剑枯荣手’都已经绝迹江湖了,不料今日在这穷乡僻壤,竟有缘得见段九娘,幸甚。”

段九娘负手而立:“死在我手上倒是幸运?”

沈天枢阴恻恻地笑道:“有生之年,得见高山,哪怕撞入云天柱而亡,有何不幸?”

段九娘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错,倘若你不是北斗,倒是颇对我的脾气。”

沈天枢见她神色缓和,便抬起一条仅存的胳膊,单手按了按自己的前胸,微施一礼,继而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们分别让闲杂人等退开,叫我好好领教领教枯荣手,一较高下,生死不论,如何?”

周翡知道段九娘心智不全,见她恐怕要被沈天枢三言两语绕进去,便插嘴道:“领教什么,段九娘,你再废话,想被两条北狗包饺子吗?”

沈天枢眯起眼睛:“你这小辈好不知礼数。”

周翡立刻冷冷地说道:“我是谁的小辈?你们俩谁配?”

段九娘脸上却没什么愠色,只说道:“丫头,你先行一步,到前头等我,到时候我传你枯荣手。”

周翡听了这“先行一步”,心里便开始发急。倘若段九娘是个正常人,周翡绝不会在这儿裹这把乱,早找机会跑了。可这人三言两语就能魔怔,武功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她早已经见识到了,杀人又不见得非得用刀。

周翡当下想也不想地将她撅了回去:“枯荣手是什么东西,我学驴叫也不学你的破功夫!”

一边的白先生听这小姑娘一张嘴便将两大高手一并骂了,眼睛瞪得简直要脱眶,对谢允道:“三公子这位小朋友不同凡响。”

刀法好,找死的功力却尤为精深,堪称举世无双。

谢允摇摇头,悄声道:“白先生,劳烦你送吴小姐先行一步。”

白先生心说那不是扯淡吗?他正要开口反对,却见谢允低头冲他一拜道:“求白先生帮我一回忙,务必将吴小姐先一步送到安全的地方,来日我结草衔环……”

白先生倘若不是在马上,当场能给他跪下,哀求道:“别……别,三公子,折杀我……”

谢允见他惶恐,干脆变本加厉地耍起流氓,把腰弯得更低了些。白先生感觉自己被他活活折去了二十年的寿命,别无办法,一咬牙,只好跟他对着耍流氓:“三公子有命,在下不敢违抗,我这就走,只是求三公子记得,老白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岁幼女,倘若三公子有一点闪失,我们这一家子……可就只好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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