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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傀儡之城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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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莺回到空明岛,想去拜见元老院诸位长老,然而侍从却说巫咸大人和其他长老都有事,今日无法出来召见她,必须要等到明日。

她回到房间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来到元老院的时候,就传出了闾笛少将被处分的消息——元老院认为其作为冰锥的操作者,在此次行动里措施不力,导致神之手几乎损失殆尽,被褫夺军衔,关押入水牢,发配怒海苦役十年。

她站在元老院的廊下,听到这个消息后惊讶得脱口啊了一声。

他们两人一起主持了冰锥行动,带领神之手千里迢迢远赴云荒,在南迦密林中完成了极其危险的任务。然而,没有想到回来不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嘉奖,反而获得这样的结局。

闾笛少将的怒骂回荡在廊里,但刚说了两三声就被堵住了嘴。

“传巫真入内。”侍从叫了她的名字。

织莺心下惴惴,不知道自己会获得什么样的处分。然而推开门进到大厅时,却看到长老们齐齐起立,看着她,忽然一起鼓掌。

她在掌声中怔住,不知所措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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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了,”首座长老巫咸上前了一步,伸出双手,“巫真织莺,肩负重任,带领神之手远征空桑,潜入云荒,摧毁命轮——欢迎归来,你是帝国的英雄!”

他的话语热情澎湃,然而语气却平静,并没有起伏,听起来有些奇怪。

然而织莺并没有注意这一点,只是松了一口气,单刀直入地问:“多谢各位长老的夸奖。不过……你们能告诉我羲铮怎么了吗?他在哪里?”

“羲铮……”听到这个名字,那一瞬间长老们似乎齐刷刷地眨了一下眼睛,表情异常,陷入了沉默。然后巫咸长老很快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羲铮作为军人,却不服从元老院的指令,擅自驾机离开,至今下落不明。所以,我们已经把他列为叛逃者。”

“什么?!驾机叛逃?不可能!”织莺不敢相信,冲口而出,“羲铮一直是最忠诚的战士,是什么样的指令,能让他不惜违逆元老院?”

“这你不必知道。”巫咸冷冷回答。

“我一定要知道!”织莺咬着牙,寸步不让,“我是他妻子!”

“呵……”听到这个回答,巫咸冷冷笑了起来,停顿了一下,居然还是让了步,开口道,“他那个鲛人,凝,已经太老了,我们命令他换掉她,让神之手里最优秀的‘空’部孩子来和他搭档——毕竟他驾驶的比翼鸟是帝国最贵重的武器,丝毫不能大意。”

织莺脸色白了一白,身子微微一晃,“但是……他拒绝了?”

“是的,他拒绝了。”巫咸语气肃杀,“没有人可以拒绝元老院的命令。”

“……”织莺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原本满腔的怒火都渐渐冷却,心灰意冷——原来,竟是为了那个鲛人?是为了那个叫作凝的鲛人!

她还记得新婚之夜的情景。当时的猜测,无不吻合了此刻的结局。

“作为军人,我只能奉命成婚——但无论怎样,我实在无法拥抱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那天夜里,当她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时,羲铮却背对着她,说出了这样的话,“织莺,我爱的是另一个人,你永远只是我的妹妹。”

那一刻,她如受重击,隐约猜测到了他口中的“另一个人”是谁。

作为军人,他一生里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和那个叫作凝的鲛人在一起,飞翔于海空之上。他们在枪林弹雨里穿梭、战斗,彼此肩并着肩,穿越生死和战火——这样的感情,可能是她永远难以理解的吧?

而现在,他居然为了保住她,公然背叛了元老院,不惜亡命天涯。

“原来是这样……”许久,她喃喃,只觉得全身脱力,苦笑,“原来是这样。”

“所以,巫真,你不必为了他的离去而伤心。”巫咸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元老院一致决定,在你归来的时候,即刻让你和他仳离,解除夫妻之名义——从此,你和这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恢复自由身,可以再嫁给配得上你的人。”

“……”织莺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只觉得恍惚。

怎么会这样?九死一生回到故土,一切都变了——熟悉的家园毁了,新婚的丈夫走了,以前一致施压促成这门婚姻的元老院改变了态度,给她解除了婚约,宣布了她的自由。

一切来得太快,恍如梦寐。

“我知道你喜欢望舒,”巫咸长老的声音低沉,“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然而眼神微微一动,却无法否认。

“元老院经过商议,一致同意你们的婚事,”巫咸继续道,语气干脆而决断,“这次,没有人会阻拦。”

“啊?可是,你们明明知道他并不是……”织莺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们明明知道他并不是人!——你们不是一直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战火已经检验了他的忠诚,”巫咸开口道,语气冷静,“这次如果没有望舒,等你回来时就根本看不到帝国还有一个活人了!这次望舒立下了无可比拟的大功,无论他是什么,都是沧流最大的英雄,配得到所有的一切。”

“……”织莺微微吸了口气,只觉得越发混乱。

沧流最大的英雄?这样的赞美之词从平日严肃的首座大人嘴里说出来,语音却又如此刻板,听着令人觉得有些不舒服——而且,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旁边的其他长老没有一个人开口,只是用眼睛默默盯着她,表情僵硬。

那种眼神如同死去的鱼类,令人毛骨悚然。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织莺。”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在背后轻轻叫了她一声。回过头去,却是望舒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脸上微微一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前面的对话。

“为什么你不回答巫咸大人?你是不是不愿意?”当她走过去时,望舒压低了声音问。

织莺一下子只觉得脸上滚烫——原来他已经听到了前前后后所有谈话。

“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脸烧得绯红。

望舒看着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呵,好好一个活人,谁愿意和机械过一辈子呢?就像小莺虽好,毕竟不是一只活的夜莺一样,是吧?”

“……”织莺沉默着,无法回答,感觉心里有激烈的感情在交锋。

——是的,平心而论,她从未将望舒当作一个冰冷的机械或者异类看待。她是第一个从地下军工坊里发现这个少年的人,看着他从一个懵懂的孩童,渐渐变成一个天才的机械师,她经历了他的成长,也倾注了所有感情。

当被迫举行婚礼的那一夜,她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真正的爱人。

可是……为什么在这一刻,当一切障碍都不复存在时,她却无法顺利地点头同意?为什么她心里总是有一种隐约的不安,提醒她这是错误的?

少年站在身边等着她的回答,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身体开始左右轻微摇摆,脸色发白。织莺知道,每次当他情绪压抑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别怕,织莺,”看到她一直沉默,望舒终于叹了口气,声音低而轻,“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巫咸大人说,让他收回成命就是——你千万别直接和他顶撞,他会生气的。”

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背影孱弱而孤独。

“望舒!”那一刻,织莺只觉得心痛如刺,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少年应声回头,眼眸里赫然已经有泪光——织莺忽然间如被猛然一击,晃了一晃。

那么多年来,她甚至不知道他也会流泪。

一个机械制作的人偶,居然会流泪!他也是有灵魂,也是有心的吗?

她走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头,轻轻道:“算了,别去了。”

“啊?”望舒怔了一下,看着她。少年的眼睛很亮,如同草叶上清澈的露水,令人看了心旷神怡。他走过来,一把握住了织莺的手,“这么说来,你……你是不反对了?”

织莺沉默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

“太好了!”望舒几乎是跳了起来,“我这就去告诉巫咸大人!”

“望舒,”织莺却拉住了他,低声道,“你能向巫咸大人求一下情吗?”

“求情?”望舒愕然,“替谁?羲铮?”

“羲铮连下落都不明,还能怎样?只是不知道他的父母如今怎样了,他们年事已高,希望元老院不要株连九族。”织莺叹了口气,叮嘱道,“还有闾笛少将……他在云荒的南迦密林里为帝国立了功,如果一回来就被处分,未免有点太过于严苛了。”

“原来你是为他们求情……真是个善良的人啊。”望舒看了看她,清澈的眼里露出一丝暗影,“好,我替你去说——你先回去休息,我回来带你去看好东西!”

少年带着欢悦转身离去,一瘸一拐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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