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6 魔鬼的银矿 · 四
言归正传。礼物在手,可是Pablo先带我们去参观了一个提炼厂。腐烂的木板上,摇摇晃晃的机器正在粉碎岩石和处理矿物质。在没有任何卫生和环保措施的情况下,大桶的化学品被用来清洗矿物,我简直闭上眼睛都能看见那些渗入毒物的水汇入河中一直流下山去,流向城区,流遍波托西……看着工人们将一铲铲的沙倒在筛子里,以大海捞针的耐心努力寻找一点点银子,我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从前的银币真的是由这么原始的过程制造出来的吗?
终于进矿了。入口居然那么小,简直像假的一般。一辆装满碎砖石的小推车风驰电掣般迎面而来,在后面驾驭它的那个矿工满头满身尽是灰尘泥土,看起来活像是电影《杀死比尔》中刚从地下棺材中破土逃生的乌玛·瑟曼。他停下车,将满车碎石倒在入口外。小推车的轮子嵌在轨道上,我探头进去张望,那长长的银色轨道一直伸向矿井的深处,在黑暗中像一条银蛇般蜿蜒闪亮。
隧道狭窄,只能一个接一个地进去,潮湿的金属气味与黑暗如影随形。借着头灯的亮光,我开始渐渐分辨出眼前的景象——一个相对较大的岩石洞穴分支出许多条狭窄的隧道网络,头顶上的天花板有时有木板支撑,然而隧道两壁却是非常原始的岩石泥土,上面分布着有毒的矿物质和石棉。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积着很深的水,需要淌水而行,可那一片寂静中的水声又愈发显出这地方的阴森可怖。我觉得很冷,脖子后面总好似有人在轻轻吹气。隧道在大多数地段都低得出奇,需要长时间弯腰驼背地行走,我渐渐腰酸背痛,可是只要稍一放松,直起身子,头就重重撞在岩石上,“砰”的一声——幸亏戴着头盔。每次撞完我都提心吊胆地伸手去摸头灯,真担心它会被撞碎。矿井里尘土飞扬,老实说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级别的尘土飞扬。我想任何在里面工作过一年半载的人肺都已经烂成棉絮了吧?一开始我还没做任何防护措施,直到开始剧烈地咳嗽,才赶紧把头巾绑在脸上掩住口鼻落霞。
Pablo领着我们在矿井里继续深入,上上下下,曲折迂回。我渐渐意识到什么弯腰行走,什么呼吸困难,根本都是小意思。到了后来,有些隧道的空间是如此之小,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像野兽一般手脚并用地爬行,之前我总埋怨工作服的袖子太长,此刻才开始庆幸——用袖子包住手掌可以避免被地上的碎石磨伤。可是也许因为双腿承重太大,即使穿了两层裤子,膝盖还是被磨伤了。
有时我们不得不像猴子一样攀登一些我平生所见最恐怖的一步一摇晃的木梯——“好,梯子最下面的几个横杆都烂掉了,所以现在你们就直接跳下来好了”,Pablo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语气说;有时我们需要像电影里的寻宝探险者一样从各种狭窄古怪的“洞”里一路滑下去,这是一项技术难度极高的运动,铭基同学有几次差点滑过了头,还好Pablo眼疾手快将他截住。铭基的屁股在下滑时被磨破了皮,而同行的法国男生裤子上也被磨出了一个好大的洞;矿井里如此黑暗,可是铭基的头灯没过多久就没电了,为了安全起见只好让他走在中间……我真是有点好奇,游客的意外事故真的很少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