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三部 马里于斯 第一卷 从巴黎的原子研究巴黎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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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边界

流浪儿喜欢城市,也喜欢偏僻,身上有智者成分。像伏斯库斯一样,是Urbis amator〔4〕;也像弗拉库斯一样,是ruris amator〔5〕。

〔4〕 拉丁文,城市的情人。语出贺拉斯的《书简集》。

〔5〕 拉丁文,乡下的情人。语出贺拉斯的《书简集》。

边走边思索,也就是闲庭信步,对哲学家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特别是在某些大城市,尤其巴黎周围的郊野,由两种景物构成,有点混杂,相当丑陋,但很古怪。观察郊区,就是观察两栖类。树木终止,屋顶开始,草地结束,石子路开始,田垅结束,店铺开始,车辙结束,激情开始,天籁结束,人声开始;异乎寻常的兴趣由此而来。

因此,在这种索然寡味,行人永远冠以“忧郁”这个形容词的地方,思索者表面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笔者曾经在巴黎的城门口长时间漫步,对他来说,这是他深入思索的源泉。这平坦的草地,这铺石子的小径,这白垩土,这泥灰石,这石膏,这荒地和休耕地的单调和高低不平,突然看到尽头菜农种植的时鲜蔬菜,这种荒野和市井的混合,这大片的荒僻之地,军营的鼓声阵阵,演习打仗,白天是荒僻的隐居地,夜晚是杀人越货的地方,在风中旋转的笨拙的磨坊风车,采石场的开采轮子,坟场角上的农舍,幽暗的高墙方方正正地切断浴满阳光、蝴蝶纷飞的无边空地,具有神秘的魅力,这一切都吸引着笔者。

世上几乎没有人了解这奇特的地方:冰库、小排水沟城门、格雷奈尔弹痕累累的墙壁、帕纳斯山、狼沟、马尔纳河畔的奥比埃、蒙苏里、伊索瓦坟场、沙蒂荣平台,那里有一个采光的旧采石场,如今用来种植蘑菇,齐地面有一块朽木板翻门封住口子。罗马的郊野是一种构思,巴黎的郊区是另一种构思;在平野上只看到田地、房子或树木,那只是停留在表面;事物的各种面貌都体现了天主的思想。平原和城市接壤的地方,总是沾染上无以名之的沁人心脾的忧愁。大自然和人类同时对你说话。地方特色呈现出来。

我们的郊野,可以称之为巴黎的苦难边缘;谁像我们一样,在那里的荒僻地漫步,就会在最荒芜的地方,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在一道稀疏的篱笆后面,或者在一堵阴森的墙角,看到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面色苍白,满身泥土,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头戴矢车菊花冠,玩着赌博游戏。这是些从穷人家跑出来的孩子。大街是他们自由呼吸的地方;郊区属于他们。他们在那里永远逃学。他们天真地唱着下流的歌曲。他们呆在那里,或者不如说他们生活在那里,远离一切目光,在五月或六月的和煦阳光下,跪在一个小坑周围打弹子球,赌几文钱的输赢,无忧无虑,无拘无束,非常快活;他们一看见您,便想起他们的一种行当,他们要谋生,向您兜售一只装满金龟子的旧羊毛袜或者一束丁香。在巴黎郊区,遇到这些孩子,是一件快事,同时也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

有时候,在这些孩子中,有一些小姑娘,——是他们的姐妹吗?——几乎是些少女,瘦削,兴奋,两手晒黑,满脸雀斑,头上插着黑麦穗和虞美人,快乐,粗野,赤脚。有的在麦地里吃樱桃。晚上传来她们的笑声。这些孩子,中午的大太阳晒得他们热烘烘的,或者在暮色中隐约可见,他们长久地吸引着沉思者,这些景象汇入他的遐想。

巴黎,市中心,郊区,周围地区;对这些孩子来说,就是整个大地。他们从来不会冒险出去。他们不能走出巴黎的氛围,就像鱼儿不能离开水一样。对他们而言,离城门两法里的地方,便什么也没有。伊弗里,让蒂,阿格伊,贝尔维尔,奥贝维利埃,梅尼尔蒙唐,舒瓦-勒-罗瓦,比央库,默东,伊西,旺弗,塞弗尔,普托,纳伊,热纳维利埃,柯隆布,罗曼维尔,沙通,阿斯尼埃尔,布吉瓦尔,南泰尔,昂吉安,努瓦齐-勒-塞克,诺让,古尔奈,德朗西,戈奈斯,世界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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