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此间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 7
“你看我们认识那么久了,还没到最后那一步。”甄意瘪着嘴巴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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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格:“……”她不满的是这件事。
“言格,你以后要多揉我的胸部。”
他把鸡蛋放进盘子里,推到她面前,回应:“你也早上好。”
她踢他,煞有介事道:“真的。我胸部好小,要男朋友帮忙揉揉捏捏才会变大。”
他脸上浮起极淡的一丝红色,轻咳一声:“这没有科学依据吧。”
她见他尴尬,心里偷笑,表面却认真。“谁说没有?昨天晚上你给我揉揉了,我就……”她揪起胸口的毛巾,低头往里看,“变大了一点点。我感觉得到。”
言格耳朵根在发烫,克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的要求能做到吗?”
“……”
一脚。
“……能。”
“差不多。”她笑。即使他平静如初,她也能看出他微窘。想了想,寻常道,“言格,昨晚我好累,睡得太早,是不是把你憋坏了?”
言格低头揉揉眉心。他习惯了她的重口味和直来直往,可很多时候不知该如何应答。
甄意也不追问,一把抓起葡萄盘子底下的冰块,塞进嘴里。
言格微微蹙眉:“早上不要吃冰。”
她抗议地努努嘴,椅子一挪,一下子滑到桌子底下不见了。
言格不知她又要搞什么鬼,也不管她,低眉安心舀清粥。可她突然爬来他的腿间。
他一惊,勺子哐当一声砸进瓷碗。
……
开车去疗养院的路上,甄意懒洋洋地脱掉鞋,脚丫又钻进他裤子蹭他小腿。因顾及他在开车,只是极轻地依附着。言格并没制止,他知道她很喜欢这样肌肤间的亲密。她喜欢,他便顺着。
甄意想起郑颖的案子,抵不过好奇心,问:“昨天为什么说郑颖自杀?”
“性窒息。”
甄意并不陌生,大学时曾好奇地探寻过:“你说的是有人让自己或性伴侣在性交过程中体验窒息或濒临窒息的感觉,以此延长高潮时间获得更强烈的快感。”
“人脑在缺氧状态下性器官会格外敏感,容易达到高潮,时间强度剧增。”停了一秒,“记不记得我和你说上吊的男人下体会勃起?”
“昨晚才说,我哪有那么快忘记?”她微微抱怨,脚趾轻轻摩挲他小腿的肌肤。
“17世纪西方有人用这个方法治阳痿。”
甄意很有兴趣:“我记得性窒息常见的用具是振动器、项圈、绳索,还有镜子。”
言格:“镜子是为让人更清楚地看清行为,增强心理刺激和身体敏感度。”
“言格,我好喜欢你家的洗手台,九溪言庄里你住的庭院里的那个。”
他不明白她的思维怎么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透过后视镜看,她眼睛里的光在一闪一闪:“言格,我们以后在你家的洗手台上做爱好不好。我要在镜子里看。”她很兴奋,说话一贯如此,直接,画面感强。
他脑子不受控制地想了一下:和她在珐琅洗手台上,对着镜子。这冲击性的画面叫他心跳全乱。
好在她没执着于这个话题,自个儿偷笑一会儿,回到正题:“你说郑颖用假器具自慰,但没控制住火候窒息而死?”
“也不是。如果只是自慰,何必打扮得那样华丽?”
“对哦。你说有凶手。她是自杀,怎么会有凶手?”
“她被催眠了。”
“又是催眠?你看出来了?”
“嗯。还有那个符号。”
“双环蛇?”
他轻轻蹙眉:“是MSP的标志图案。”可言溯说了,还有一个单环蛇的标志,照理说,没人敢随便把标志拿出来用。
“MSP?”她理解困难。
“厉佑。”他声音微凉,“他服务于MSP:Mind,Spirit,Psychology,一个研究人类精神的机构。隶属于某黑暗组织旗下,下面分支众多。”
“MSP是干什么的?”
“它的财力和人力是个谜,但它一直在人身上做精神实验,部分实验跨越人的一生,被测试者毫不知情。其内部人员分为两派,一派用经历和事件影响人的精神,一派用药物。”
甄意好奇心爆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认为这是拓展人的精神极限。前者认为人的精神像一个可收缩的容器,不断给它内部施压,就可以无限拓展;后者认为人的身体是精神的容器,一个身体里有一个精神,但它可以分裂复制移动。”
甄意居然完全理解:“前者就像给人精神施压,让人的精神和承受力越来越强大;而后者像计算机操作,往不同的文件夹(人的身体)里移动、剪切、复制、新建文件(人的思想)?”
“是这个意思。”
甄意惊叹:“听上去像鬼才科学家,致力于黑暗科学。”
他倒没想到她会给出这种评价,轻声唤她:“甄意。”
“嗯?”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讲。”
“诶?怎么突然说这个?”
“抱歉,我凌晨接了你的电话。”
甄意一愣,怔怔好几秒,仿佛不好的秘密被他发现。她缓缓低下头去,睫毛一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言格心底揪起。不确定甄意会不会解释,更不确定她会不会说实话。
良久,甄意为难地咬唇,窘迫地搓了搓手,小声道:“我有段时间压力很大,姐姐推荐一个咨询师给我,说是她朋友。我心情不好就和他聊天。他和姐姐一样好,也自在。只是近半年矛盾多了,联系就少了,但他还是偶尔打电话。”
最近半年,正是他们重逢的半年。实话。他的心落了下去,却有另一种担忧。
“你和他讲什么?”
“没什么,”她不自在地揪手指,“有时觉得太难受,就稍微诉一下苦吧。”
他想象着很多个深夜,唐裳案,他们没有重逢;宋依案,他们保持着距离;戚勉案,她遭受背叛突然从法院消失。那些深深的夜里,她独自在黑暗里,无助,绝望,可听她倾诉的人,不是他。
心像长了倒刺,撕开一长条,不至于鲜血淋漓,却疼得钻心入骨。
甄意悄悄抬头,见他侧脸紧绷着,像真生气的样子,被唬住。他这么能吃醋?
虽然心里偷偷开心,但不忍看他生气难过,脚丫子蹭蹭他的腿,讨好地说:“别生气啦,以后不会和他联系了。”那人变得不像朋友,最近半年对她私生活的探寻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即使言格不说,他们也不欢而散。
言格脸色松动了。
见到爷爷时,他系着餐巾坐在花园里吃蛋糕,笑眯眯的样子像弥勒佛。护士们把他照顾得很好。卞谦和司瑰也在。“爷爷!”甄意老远看见便开心叫嚷,拉着言格的手跑去。
爷爷笑容可掬:“意儿,你来啦!”
甄意拿餐巾纸擦拭爷爷嘴角的奶油,望向另外两人:“过来也不叫上我一起。”她知道卞谦经常过来看爷爷。卞谦笑:“分开就有两拨人来陪爷爷,不是更好?”
“也对噢。”甄意笑了,转身亲昵道,“爷爷,我带男朋友来给你看啦。”一把拉过言格,头歪在他肩膀上咧嘴笑,“喏,是不是很帅很好看?”
卞谦和司瑰的目光挪过来。言格转眸和卞谦对视一眼,颔首。
爷爷笑容没了,拉过甄意:“予之,男人太过俊秀,必定薄情负心,还是我好。”说罢蛋糕也不吃了,起身带她离开。
甄意:“……”又把她当奶奶,还吃醋了。她边走边回头看,言格立在秋天的草坪上,目光隽永。
她努努嘴,不经意间就笑了。
卞谦和司瑰也准备要走,跟着甄意,卞谦问:“准备开工作室了,很忙吧?”
“超级忙,过会儿还要回工作室。”
“还在装修?”
“嗯,快结束了,过段时间就招人。”甄意笑看他,“哥,这些年真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会发展得这么快。”
卞谦笑:“你平时那么刁蛮,现在突然客气,真不习惯。”
司瑰忍不住笑:“你还是露出本性吧。”
甄意“嘁”一声:“小心我把你事务所的生意全抢走。”
“那谢谢你。”卞谦和她抬杠,“刚好我不准备干了。”
“不干了?”
“事务所转手了,回老本行干心理咨询。”
甄意知道他开事务所的同时还开了心理咨询室,问:“一门心思管咨询室?”
“是的。不过,”司瑰帮他接话,“阿谦要到警署工作,我们警署的心理咨询师辞职,阿谦准备兼职这份工作。”
甄意看出她的骄傲,“啧啧”两下:“你们可以天天混一起了。有你的‘阿谦’在,年考心理不合格也会给你瞒着。”
“去!”
言格去街尾的精神病医院见厉佑。
医院加强了对他的管制,他已没有自由放风,唯一的活动处只有单独活动室。见到言格,他心情不错,不像平时先要来一次沉默对垒,主动打招呼:“我知道你会来。”
言格也不和他绕弯子:“给甄意打电话的是谁?”
“我说过,我可以用思想压迫影响他人。让陌生人遵从我的意志打电话,再容易不过。”
言格淡淡的,一副不相信且没兴趣的样子。
“言格,你太古板,为什么不相信黑暗科学的存在?在我看来,这是人类精神探索的正道。我已用各种现象向你证明,我的思维和思想能远距离操控他人。”
言格:“试着控制我的思想。”
厉佑缓缓笑:“目前只在小范围内。”
言格轻轻“呵”了一声,漠然,带着极淡的讽刺,丝毫不想谈他的歪理:“为什么还不放过甄意?”
厉佑无笑出白白的牙齿:“你果然懂。”
言格冷清道:“唐裳在困境里撑了很久,最终退缩;宋依的主人格被第二人格控制,杀了人;淮生失去姐姐,没了主心骨;淮如下落不明。他们都不够强大。只有安瑶,完美地蜕变,走到社会上层,冷静缜密,保护自己和爱人,一举让许莫淮如万劫不复,不沾半分污点功成身退。她是完美的实验品,所以你们放过了她,让她活下去。甄意呢,她经过那么多磨难,还在坚守本心,她也是完美的,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厉佑身子微微前倾,讲悄悄话的语气:“知道吗,这孩子人格分裂太早,把最小的十六岁记录一下刷新九年。孤儿院实验小组的上一代科学家们,也就是我这boss位置的前任,都以为她是废弃品。可一天天,她完好无损甚至风风光光地活下来。太神奇了,大家都在想……这个实验品的崩溃临界点,究竟在哪里?”
言格表情不起波澜,可桌子底下手狠狠握成拳头,青筋暴起。心底无法平静,开口却丝毫不提这件事。
“你们处理失败品的方式是让他们跳楼,像自杀。”他没有提及郑颖性窒息而死的事。
“这样可以减少警察调查。但如果可以把失败品的死亡推给连环杀人犯,我们也会有创意地模仿。”
郑颖的死果然和他们有关。言格沉默半晌,说了一个词:“双环蛇。”
厉佑稍稍挑眉:“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弄清我们机构的标志了。”
“你控制的人把MSP机构的图案画在玻璃上做标记,这种亵渎的行为你知道吗?”
厉佑面色平静,可眼里转瞬即逝的一丝讶异并没逃过言格的眼睛。
言格手滑进兜里,缓缓起身,下结论:“哦,原来是失控了。”
……
一整天,言格有些心不在焉。对他来说,有点反常。
下午快下班时,给甄意打电话,她忙着筹备独立工作室,说晚上要加班。
言格问:“什么时候,我来接你。”话未落,就感受到那头的人咧嘴笑了,声音轻快:“十点吧。”
甄意的工作室涂墙完毕,打承板做小造型。忙到晚上九点半,工人们都收工了,甄意还在给设计师对图纸,改细节。
敲定下一步装修后,甄意和设计师一起下楼。夜深了,走廊明亮,两旁的玻璃格子间却黑漆漆的。走到电梯口,电话响了。是孤儿院院长打来的。
上午她给深城第三孤儿院打过电话问淮生和淮如的事,院长太忙,现在才回复。
甄意要接电话,冲设计师招招手:“我走楼梯。”推开安全门,白炽灯明亮得惨白,高跟鞋声音在无限循环的楼梯间里格外空旷。
电话那边,院长说记得淮生和淮如,但他们的档案不翼而飞。甄意多嘴问了安瑶,同样的结果。鬼使神差般,她又问唐裳和唐羽,同样没有,院长记得她们童年被收养,可去了哪家不知道。
甄意感觉不安,阴森森的,理不出头绪。
突然,身后似乎有响动。她猛地停住,隐隐觉得不对。霎时回头,却只有空荡的楼梯。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的声音貌似是高跟鞋的回声。回头来从手机屏幕里看到自己的脸,被楼梯间的白炽灯照成纸白色。
心咚咚跳,乱了节奏。她飞跑下楼,脚步声愈发响亮,响彻整个楼梯间,惊天动地地回荡。一边要挂电话,脑子里却诡异地闪过一个念头:“杨姿呢?”
“她的也不在。”院长困惑,“你说的这几个孩子,他们的记录都刚好丢失。还有一个婴儿时期被收养的。应该是工作人员操作不当,那么多年,有丢失也正常。”
“还有一个婴儿时期被收养的”,她认识的人里对不上号的只有宋依了。
挂了电话,她头也不回地往下跑,风一般冲去大厅。剧烈乱跳的心也趋于平静。
走出去,大楼外黑漆漆的,与繁华的街道隔着一个广场。
甄意立在露天喷泉边等言格,秋天夜里的风很清凉,吹得她的心平静了不少。想起刚才在楼梯间里的胆小,有些哭笑不得。
等待的间隙,她绕着圆形的喷泉缓缓走,自言自语:“言格怎么还不来呀?”
一抬头,愣住。大厦三层以上漆黑一片,唯独一连六个窗户亮着灯,像黑洞中的一束光。是她的工作室。
甄意蹙眉回想,不记得自己关灯没。她叹了口气,拔脚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