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10
乔尼没让我说完。反而把我抱在了怀里,带我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大床。柔软的床垫,厚厚的鸭绒被。另一个房间的烛火摇曳舞动,我俩迫不及待地帮对方褪去了衣裳。
那晚,我俩三次云雨,每一次都是缓慢甜蜜的需要,抚触、温暖、贴近,感觉来临时,力度慢慢增加。我记起第二次的时候,我低头看着他;他眼睛闭着,头发松散地披在额前,烛火显现出他白皙胸脯上泛起的红晕,他强壮的手臂和手指令我惊奇,把我抱在了合适的位置。那一刻,他睁开了眼睛,注视着我,也是在那一刻,我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着感动和激情的神色。
破晓前的什么时候,我们睡了;我别过脸,慢慢爬开,然后我感觉到他冷冷的手摸到我的臀部,这动作带着呵护,带着不经意,而不是被占有了的感觉。
他们袭击我们时,刚过破晓。有五个人,虽不是卢瑟斯人,但都一身腱子肉,全是男人,一伙人合作得相当好。
我听到的第一声,是套间的门被踹开的声音。我立即从床上翻滚而下,跃到卧室门的一侧,看着他们一个个蹿了进来。看到打头的那人举着击昏器,乔尼坐了起来,开始大叫大嚷。他临睡前穿上了棉短裤,而我则依旧裸着身子。我一丝不挂,而对手穿着衣服,这样开打的话,形势确实对我大为不利。但最大的问题是心理上的。如果你能克服人数上的劣势带来的紧张感,那么,其余的事全是小事一桩。
打头的那人看见了我,但还是打算先将乔尼击昏,他也为这个错误的选择付出了代价。我一跃而去,踢飞了他的武器,同时一拳捶在他左耳后,将他放倒在地。现在,又有两人推推挤挤地进入了房间。这次他俩学乖了,先来对付我。而剩下的两个则向乔尼扑去。
我格挡住一人的四指直刺,继而躲开夺人性命的一脚飞踹,步步退却。我左手边立着个碗柜,最顶上的抽屉一抽便抽了出来,重得很。我扛起它砸了过去,面前的这大块头双手挡着脸,厚厚的木头瞬间四分五裂,由于这本能的反应让他露出了片刻的破绽,我抓住这机会,使出全力向他踢去。坏蛋二号发出一声闷响,仰面倒在了自己搭档的身上。
乔尼在那儿挣扎,一名入侵者抱住了他的脖子,卡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而另一个正按着他的双脚。我蹲下身躲避我的二号攻击者,接住了他的一拳,接着向床对面跃去。抱着乔尼双脚的家伙正一声不吭地朝窗外退去。
有人跳到了我的背上,我一个翻滚,来到床对面,用背把这家伙抵在墙上。这家伙还挺厉害的。他死死抵住,还想勒住我的脖子。那个瞬间他有了大麻烦,那里的肌肉可不是好惹的,我弯起手肘,重重击中他的小腹,闪身离开。卡着乔尼脖子的男人扔下了他,一脚踢向我的肋部,那有板有眼的一击真不是盖的。我承受住了一半力道,感觉到起码有一根肋骨折了,但我旋即俯冲下去,才不考虑优雅不优雅呢,一招猴子偷桃,左手捏碎了这家伙的一个卵蛋。他尖叫一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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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有忘记掉在地板上的击昏器,我最后的对手也没有忘记。他急急忙忙转到床的对角,扑倒在地,去抓那触手不及的武器。现在,我明显感觉到肋骨折断处传来的疼痛,但我还是用力举起了大床,连带着床上的乔尼,将它砸在了那家伙的脑袋和肩膀上。
我爬到床底,找回击昏器,走到一个空荡荡的角落里,背靠在墙上。
一个家伙已经掉出了窗外。我们在二楼。打头进来的那家伙还躺在门口。被我踢中的那家伙已经一只脚跪了起来,撑着两个肘子,正粗粗地喘着气。从他嘴巴和下巴上的血来看,我猜有根肋骨扎破了他的肺。大床已经把地板上那家伙的脑袋砸得粉碎。卡乔尼脖子的那家伙蜷缩在窗边,捧着裆部,正在呕吐。我用击昏器让他闭了嘴,然后走到那个被我踢中的家伙身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谁派你来的?”
“去死。”他喷出一嘴带血的唾沫,吐在我的脸上。
“也许待会儿吧,”我说,“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我三根手指摆在他的肋部,那里的肋腔似乎凹陷了下去,我在那儿压了一下。
这家伙尖叫了起来,脸色煞白。咳出的血鲜红鲜红的,衬出那惨白的皮肤。
“谁派你来的?”我将四根手指压在他的肋骨上。
“主教!”他挺着身子,试图把我的手抖掉。
“什么主教?”
“卢瑟斯……伯劳神庙……求求你,别……噢,该死……”
“你们想拿他……拿我们怎么办?”
“没啥……噢,天杀的……别!我要医生,求求你!”
“可以。但先回答我。”
“把他击昏,带他……回卢瑟斯……神庙。求你。我不能呼吸了。”
“那我呢?”
“如若抵抗……格杀勿论。”
“好吧,”我说,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得更高了,“我们没招谁,也没惹谁。他们干吗要抓他?”
“我不知道。”他高声尖叫。我的一只眼睛一直警觉地盯着套间的门口。击昏器仍旧握在手掌心,就在抓着他头发的手中。“我……不……知……道……”他气喘吁吁,鲜血从他的嘴里大量流出,滴在我的手臂和左胸上。
“你们怎么来的?”
“电磁车……屋顶。”
“从哪儿传送来的?”
“不知道……我对天发誓……是水下的什么城市。车子已设好回去的路……求求你!”
我撕开他的衣服。没有通信志。没有其他武器。他心脏上方的皮肤上刺着一个文身,一个蓝色三叉戟。“你们是打手?”我问。
“嗯……帕瓦蒂兄弟会。”
不在环网内。很可能无从追踪。“你们都是?”
“嗯……求你……帮帮我……噢,该死……求你……”他一下子软软地瘫了下来,差不多不省人事了。
我扔下了他,朝后退了几步,打开击昏光束朝他射去。
乔尼坐了起来,他揉着脖子,盯着我,眼神很奇怪。
“穿好衣服,”我说,“该走了。”
那辆电磁车是一辆古老透明的桅轻观景车,点火盘或者触显上,没有掌纹锁。我们还没越过法国,就已经追赶上晨昏线。乔尼朝下张望着那一片黑暗,他说那是大西洋。现在,偶尔会有灯火在流动城市或者钻探平台上出现,除此之外,唯一的亮光来自群星,以及这无边的游泳池中海下生物群落的亮光。
“我们为什么要乘他们的车子?”乔尼问。
“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儿传送来的。”
“他说是卢瑟斯的伯劳神庙。”
“对。我们倒要瞧瞧。”
乔尼张望着二十公里之下的大海,我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你觉得那些人会死吗?”
“一个已经死了,”我说,“肺破了的那个家伙需要医生。两个没什么大碍。还有一个掉到窗外的,我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担心这个?”
“对。你们打得实在是……太粗野了。”
“‘虽然街上的口角让我憎恶,但是其中显现出来的劲头是优美的。’”我引用道,“他们不是赛伯人,对不对?”
“我想不是。”
“这么说,至少有两伙人想要抓你……人工智能,还有伯劳神庙的主教。而我们呢,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原因。”
“我现在倒有了个想法。”
我躺在流沫躺椅中,转过身。头顶的灿烂星群——既不是旧地天空全息像里那样的,也不是我所知的环网上见过的星群——投下明亮的光线,也因此让我看见了乔尼的眼睛。“告诉我。”我说。
“你提到过海伯利安,这给了我一个线索,”他说,“事实上,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星球。它从我脑中抹去了,这就说明,它很重要。”
“奇案:狗儿朝着黑夜吠叫。”我说。
“什么?”
“没什么。继续说。”
乔尼靠了过来:“为什么我不知道海伯利安?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是,技术内核的某些势力不想让我知道。”
“你的赛伯体……”现在这样称呼乔尼让我感觉怪怪的,“你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环网内,是不是?”
“对。”
“难道你不会偶尔看见什么地方提到海伯利安吗?新闻偶尔会提到这个世界,尤其是伯劳教会成了新闻话题之时。”
“也许我的确听过。也许那正是我被谋杀的原因。”
我躺了下去,仰望着群星。“我们去问主教。”我说。
乔尼说前头的灯光来自另外一个模拟城市——二十一世纪中期的纽约市。但他不知道这城市是因什么计划而重建的。我关掉电磁车的自动驾驶模式,往下降去。
高楼大厦从北美海滨的湿地和澙湖上矗立起来,那是城市建筑的生殖器崇拜的年代。好几幢建筑灯火通明。乔尼指着一栋垂老但却很端庄的建筑,说道:“那是帝国大厦。”
“好啦,”我说,“不管那是啥,那是电磁车打算着陆的地方。”
“安全吗?”
我朝他笑笑:“人这一生没有绝对的安全。”我任凭车子降落在一个小小的露天站台上,就停在大厦的尖顶后。我们走出车子,站在碎裂的阳台上。天很黑,仅从遥远的脚下传来几栋建筑的灯火,以及群星的光芒。几步之外,朦胧的蓝光勾勒出一个远距传输器的传送门,那地方原先也许是个电梯的大门。
“我先进去。”但我话音刚落,乔尼就已经走了进去。我握着借来的击昏器,跟了进去。
我以前从没进过卢瑟斯的伯劳神庙,但是毋庸置疑,我们现在就是在那儿。乔尼站在我前面几步之外,但是除了他,附近再也没有其他人。这地方凉凉的,黑黑的,仿佛一个洞穴,如果洞穴可以有那么大的话。一尊令人惊惧的彩色雕塑被无形的缆索吊在那里,肯定有什么察觉不到的微风,让它旋转着。远距传输器闪烁着,突然消失了,我和乔尼同时转身。
“啊,我们完成了他们的活,对不对?”我对乔尼耳语道。即便那是耳语,声音也似乎在红通通的大厅中回荡着。我本来没计划要让乔尼跟着我一起传送到神庙。
然后,那些灯火似乎变得明亮了,不过这也并没有把整个巨厅照得灯火通明,只是光的范围稍微变大,终于让我们瞧见那边围成半圆的一群人。我记起来,这些人中,有些叫作驱魔师,还有一些叫作诵经师,另一些叫什么,我已经忘了。不管他们是谁,看见他们站在那里,就已经够让人警觉的了。那里至少有二十来个人,身上的长袍有些是红色,有些是黑色,头顶上投下红色的灯光,让他们高高的前额闪着光芒。我一眼就认出了主教,虽说他比我们多数人要矮,要胖,但毋庸置疑,他来自我的世界,那一身长袍鲜红鲜红的。
我没打算把击昏器藏起来。如果他们想要突袭我们,我可以用它把他们全部放倒。可以,但是不太可能。虽然我没看见他们拿着什么武器,但是他们的长袍宽大得足以藏下整整一个军械库。
乔尼朝主教走去,我跟在他身后。离他还有十步远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主教是唯一一个没有站着的。他坐着的椅子是用木头做的,看上去似乎可以折叠,精细的椅子扶手、支柱、靠背以及椅腿可以紧密地折起来,方便携带。这位主教却没有那么精干,长袍下的层层肥肉清晰可见。
乔尼又向前迈了一步。“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的赛伯体?”他对着伯劳教会的圣人说,似乎其他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主教咯咯地笑起来,他摇摇脑袋:“我亲爱的……实体啊,的确,我们希望你到我们的拜神之地来,但是你没有证据,说我们企图绑架你啊。”
“我对证据不感兴趣,”乔尼说,“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我到这儿来。”
我突然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于是飞快地旋过身,挺起击昏器指着,但是伯劳神父们围成的宽阔的圆圈仍旧一动不动。大多数人都在击昏器的射程之外。我真希望自己带着父亲的弹射武器。
主教的声音低沉,带着质感,似乎灌满了整个巨大的空间:“你肯定知道,末日救赎教派对海伯利安这个世界一直有着坚定的兴趣。”
“知道。”
“你也肯定晓得,最近几个世纪以来,旧地诗人济慈与海伯利安殖民地的人文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不对?”
“对,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