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读书

第二部 第十二章 抹香鲸与露脊鲸 · 一

[法]儒勒·凡尔纳2018年09月2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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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3日至14日夜间,鹦鹉螺号继续取道南行。我想,到了合恩角纬度线,它会掉转船头向西开去,以便回到太平洋海域,从而结束环球旅行。可鹦鹉螺号偏不这么干,而是继续开往南方地区。它到底要去哪里?难道要去南极?简直是胡闹。我现在才认识到,船长特立独行,尼德·兰对他采取戒备态度不无道理。

加拿大人许久以来不再对我提他的逃跑计划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对我爱搭不理。我看得出来,一再拖长的囚禁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当他遇见船长时,两眼便燃烧起阴森森的怒火,我老担心他那火爆脾气会导致他铤而走险。

3月14日那天,贡协议和他来我房间找我。我问他们登门拜访有何贵干。

“有个简单的问题要问您,先生,”加拿大人开门见山答道。

“问吧,尼德。”

“您估计鹦鹉螺号上有多少人?”

“我说不上来,朋友。”

“依我看,”尼德·兰又说,“操纵这艘船不需要多少船员。”

“不错,”我答道,“就目前情况看,最多有十来个人就够了。”

“那好,”加拿大人说,“为什么不需要更多的人?”

“为什么?”我反问道。

我直盯着尼德·兰看,他的意图很容易被识破。

“因为,”我说,“根据我的猜测,根据我对船长生活方式的理解,鹦鹉螺号不仅仅是一条船。它可能是一个避难所,像船长这样的避难人,业已同陆地断绝了联系。”

“有可能,”贡协议说,“说到底,鹦鹉螺号只能容纳一定数量的人,先生能不能估算一下,最多可容纳多少人?”

“如何估算,贡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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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计算。鉴于先生已经了解船的容量,就可以推算出它可容纳多少空气;另一方面,知道每个人需要呼吸多少空气,而鹦鹉螺号每隔二十四小时就需要浮出水面换一次空气,把两项结果一对比……”

贡协议话音未落,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这种演算,很容易,但只能说个大概。”

“没关系,”尼德·兰又道,心情颇迫切。

“那就算算,”我答道,“每人每小时消耗一百升空气中的氧气,二十四小时就要消耗两千四百升。因此必须求出鹦鹉螺号容纳多少倍的两千四百升。”

“正是。”贡协议说。

“哦,”我继续算,“鹦鹉螺号的容量是一千五百桶,一桶是一千升,鹦鹉螺号含有一百五十万升空气,除以两千四百升……”

我用铅笔很快得出答案:

“得出的商是六百二十五。鹦鹉螺号所含的空气可供六百二十五人呼吸二十四小时。”

“六百二十五!”尼德重复道。

“但可以肯定,”我补充道,“把水手和管理人员通通加在一起,全部乘员不会超过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

“对三个人来说还是太多了。”贡协议喃喃道。

“因此说,可怜的尼德,我只能劝您还是忍耐为好。”

“不仅仅是忍耐,”贡协议回答道,“而且要听天由命。”

贡协议一语中的。

“说一千道一万,”他继续说,“尼摩船长总不至于一直往南开吧!他总该有停下来的时候,别的不提,就说浮冰就足以让他止步,非打道返回文明海域不可!到了那个时候,再考虑尼德·兰的计划也不迟呀。”

加拿大人摇摇头,用手捂住前额,一言不答就出去了。

“请先生允许我谈谈对他的印象吧,”贡协议趁加拿大人出去之机对我说,“可怜的尼德老想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念念不忘过去的生活。越是要我们忍耐的事情,他就越感到委屈。回想往事成了他沉重的思想包袱,心里很憋屈。我们要理解他。他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可做呢?成天无所事事。他不是学者,不能跟先生相比,不可能和我们一样对水下奇观异物感兴趣。然而,如果水下有他老家的一间小酒店,他恐怕会千方百计溜进去!”

可以肯定,船上单调的生活使加拿大人无法忍受,因为他过惯了自由自在、积极蓬勃的生活。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激起他的爱好和热情。然而,那一天,一件意外的发现唤起鱼叉手对美好日子的回忆。

上午十一时许,鹦鹉螺号正航行在洋面上,突然闯进了一群鲸的行列中。海上遇到鲸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我知道,这类动物正惨遭捕猎,正纷纷逃往高纬度海域避难。

鲸对世界航海业的作用和对地理新发现的影响功不可没。正是鲸先后引导巴斯克人、阿斯图里亚人、英国人、荷兰人勇敢地与海上危险作斗争,并引导他们从地球的一端驶向另一端。鲸喜欢光顾南极和北极海域。有些古老的传说甚至声称,鲸曾把渔民带到距北极只有七法里的地方。倘若传说不是事实,那么传说总有一天会成为事实,人类很可能在捕鲸过程中追踪到北极或南极海域,从而抵达地球尚不为人知的极点。

那天风平浪静,我们坐在平台上。而在这个高纬度地区,10月正值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正是加拿大人明察秋毫,指出东边海天线上有一头鲸,他肯定不可能弄错。我们定睛细看,在离鹦鹉螺号五海里处,果然有黑糊糊的鲸背在波涛中时隐时现。

“啊!”尼德·兰叫了起来,“如果我在捕鲸船上,这可是喜从天降的机遇。这还是一个大家伙呢!你们瞧瞧,它的鼻孔喷射出来的水柱气势有多大!闹鬼了!为什么我要被拴在这块钢板上?”

“怎么啦!尼德,”我回答他道,“您还舍不得捕鲸的老念头啊?”

“一个捕鲸人,先生,能忘记他的老行当吗?遇到如此捕猎良机,捕鲸人岂有不激动之理?”

“难道您从来没到过这些海域来捕猎过,尼德?”

“从来没有,先生。只在北极海周边打过,白令海峡和戴维斯海峡去过。”

“这么说,南极的鲸对您也是陌生的。您过去捕猎的只是一般的鲸,它们不敢贸然穿越赤道暖流水域。”

“啊!教授先生,您说什么来着?”加拿大人反驳道,听口气颇多怀疑。

“我说的可是事实。”

“我也不是吹牛!我可告诉您,1865年,也就是两年半前,我在格陵兰岛附近捕捉到一头侧身早已中叉的鲸,鱼叉是从白令海峡一条捕鲸船上打出的。那么,我倒要问您,动物在美洲西岸被击中,假如它不绕过合恩角或好望角,穿越赤道,它怎么会绕到东岸来寻死呢?”

“我的想法和尼德朋友一样,”贡协议道,“我期待先生的回答。”

“先生这就回答你们的问题,我的朋友们。鲸种类不同,居住在不同的区域,而且不肯背井离乡。如果有一头鲸从白令海峡游到戴维斯海峡,那只能说明两个海峡之间存在一条通道,从一个海域通向另一个海域,通道或者开在美洲海岸,或者开在亚洲海岸。”

“该不该相信您呢?”加拿大人问道,说着闭上一只眼睛。

“应当相信先生,”贡协议回答道。

“就是说,”加拿大人接着讲,“既然我没有在这些水域捕过鲸,我就不熟悉经常出没这个海域的鲸喽?”

“我已经对您说过这层意思,尼德。”

“那就更有必要熟悉这些鲸喽,”贡协议旁敲侧击道。

“瞧瞧!瞧瞧!”加拿大人激动地喊道。“它过来了!它向我们游过来了!它在嘲弄我!它知道我奈何它不得!”

尼德直跺脚。只见他的手颤动着,做出投送鱼叉的姿态。

“这类鲸与北极海的鲸一样大吗?”他又问。

“差不多,尼德。”

“我见过老大的鲸,先生,有一百英尺长!我索性说了吧,在阿留申群岛的霍拉莫克岛和乌姆加里克岛,有时能见到一百五十英尺长的鲸。

“我觉得言过其实了,”我回答道,“那不过是些长着背鳍的鳁鲸,和抹香鲸一样,比一般鲸小。”

“啊!”加拿大人嚷嚷道,目不转睛地盯住海面,“它过来了,它游到鹦鹉螺号水区来了!”

接着,他继续谈话:

“您谈起抹香鲸就好像谈小猫小狗一样!可有的抹香鲸大得不得了。这类鲸可聪明了。据说,有些抹香鲸会用海藻和墨角藻作伪装。人们以为是小岛,便在它背上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还在上面盖房造屋呢,”贡协议揶揄道。

“就是嘛,捣蛋鬼,”尼德·兰反击道,“然后,有一天,那家伙潜入水里,就把背上的居民都拖向无底深渊。”

“就像水手辛巴德〔1〕历险记里说的那样。”我笑着回应道。

〔1〕 水手辛巴德,《一千零一夜》中的航海英雄,曾七次远航,历尽海上风险。

“啊!兰师傅,看来,您喜欢非常的故事!您的抹香鲸未免太离谱了!您千万别信以为真!”

“自然学家先生,”加拿大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凡是有关鲸的传说全都可信!——看这一条,它游得多神气!瞧它神出鬼没的样子!——有人声称,这类动物十五天可绕地球一圈!”

“我不否认。”

“但是,您未必知道,阿罗纳克斯先生,创世记之初,鲸游得还要快呢。”

“啊!真的吗?尼德!何以见得?”

“因为那时候,鲸的尾巴是横摆的,像鱼一样,也就是说,鲸尾巴上下垂直受压紧缩,只好左右摇摆击水。可是,造物主发现它游得太快,就扭转鲸尾巴的运动方向,它只好上下打水,速度显然变慢了。”

“好,尼德,”我说,并借用加拿大人刚才说过的一句套话回敬他,“该不该相信您呢?”

“不必太认真,”尼德·兰答道,“就像我刚才对您说,有三百英尺长、十万磅重的鲸,就更不必太认真了。”

“的确,水分太多了,”我说,“不过,应当承认,有些鲸类动物发展十分惊人,比如有人说,它们能提供一百二十吨重的油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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