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诺多精灵的逃亡 · 三
但是欧威回答:“我们没有断绝与你的友谊。这乃是人在劝阻朋友的愚行时,所采取的措施。如你所言,当诺多族欢迎我们并施予援手时,阿门洲这块土地就成了我们永远的家,你我两族便如兄弟般比邻而居。但是我们的白色帆船并非来自于你。造船的技术不是诺多族教我们的,我们乃是学自大海的主宰;我们亲手制造这些白色的木料,我们的妻女织就了这些白帆。因此,我们不会为了任何盟约或友谊而赠送或出卖这些船只。芬威的儿子费诺,让我告诉你,这些船对我们就如宝石对诺多族一样,它们是我族人的心血结晶,我们不可能再造出同样美丽的作品。”
费诺闻言立刻转身离去,他出到澳阔隆迪城外,坐在黑暗中盘算,直等到他的人马到齐。当他判断有了足够的人手之后,便出发前往天鹅港,开始分派人员上到停泊在港边的船,打算强行夺船出航。帖助瑞精灵当然反抗不从,他们把上前来的诺多精灵纷纷推下海去。于是,有人拔剑了,船上、港边堤防上、灯下、甚至是港口雄伟的拱门下,很快便展开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激烈打斗。费诺的人被击退了三次,双方都有不少人被杀;但是,这群诺多的先锋得到了芬巩及芬国昐的前锋人员的增援,他们来到港边发现居然已经开战,而自己的族人纷纷倒下,于是在没弄清楚缘由的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加入了战端;事实上,他们当中有些人以为帖勒瑞族是奉了维拉的命令,要把诺多族给拦截下来。
最后,帖勒瑞族被打败了,澳阔隆迪的水手绝大部分都被恶意地杀害了。因为诺多族在绝望中变得十分凶狠,而帖勃瑞族又不如他们强壮,并且绝大部分人的武器都只是轻型弓箭。于是诺多族夺走了他们的白船,配置桨手尽可能地操控,将船沿着海岸向北划去。事到如今,欧威只能呼唤欧希求助,但是他没有来,因为维拉不准任何神灵以武力拦阻诺多族的逃亡。但是乌妮为帖勒瑞族的水手悲伤哭泣;大海因此发怒对付那群杀人者,许多船只被汹涌的波涛击碎,船上的人也都全数葬身海底。关于发生在澳阔隆迪的那场残杀亲族的惨剧,在哀歌“诺多兰提”——诺多的堕落——中有更详细的描述,那是梅格洛尔在失踪之前所作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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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大部分的诺多族还是逃过了这一劫,当暴风过去,他们又继续往前行,有些走水路,有些走陆路;但是他们愈往前走,前面的道路就愈险恶。在他们向前迈进了无数个黑夜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这片防御疆土的北界,竖立在光秃荒凉的阿瑞曼边界上的,是绵延不尽的山脉与寒冷。就在那里,他们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俯视着整片海岸的岩石高处。有些人说那是曼督斯亲临,曼威不可能派出比他更大的传令官了。他们听见一个宏亮的声音,庄严可畏,命令他们止步聆听。于是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诺多族的大批百姓,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每个人都听见了这声音所说的咒诅和预言,这事后来被称为“北方的预言”,又称为“诺多的厄运”。预言的内容相当黑暗隐晦,诺多精灵当时全不明白,他们要等到那些祸患临到他们头上时,才会明白过来;但是所有听到这咒诅降临的人,既不能延缓也不会寻求命运和维拉的原谅。
“汝等将洒下无数眼泪;维拉将把维林诺围起,你们将永远被阻绝在外,就连你们哀歌的回音也无法穿越这些山脉。维拉的愤怒将笼罩着费诺家族,以及所有跟随他的群众,从西边直到东方的尽头。他们所发的誓言将会驱逼他们,同时又出卖他们,甚至夺走他们发誓要追回的那项珍宝。所有他们起初立意良善的行事,到最后都会以灾难邪恶收场;亲族彼此背信忘义,并且时时活在遭遇背叛的恐惧里,这一切必会实现。费诺家族将永远流离失所,遭受剥夺,一无所有。
“汝等以不义的方式流了亲族的血,玷污了阿门洲的大地。因此,血债血还,汝等离开阿门洲之后将活在死亡的阴影底下。虽然一如已经命定你们在一亚中不会死亡,也没有疾病会侵害你们,然而汝等仍会被杀,而且必定被杀:或死于刀剑之下,或死于折磨之中,或死于悲伤哀痛;你们那流离失所的魂魄将返回曼督斯,岁岁年年永居该处,不断渴望着你们所失去的躯体,就算所有被你们所杀之人为你们求情,也绝对得不到怜悯。至于那些仍然存活在中土大陆,没有来到曼督斯的人,将随着世界的衰老而愈来愈疲惫,仿佛有千斤重担压身;汝等也必衰微,在随后而来那支年轻种族的面前,变得宛如一群懊悔的幽灵。众维拉如是说。”
于是,许多人变得害怕又沮丧;但费诺闻言更是铁了心肠,说:“我们已经发了重誓,绝非儿戏。我们会坚守这誓约。威胁我们的灾难邪恶不知有多少,背信忘义不过是其中之一;但有一件事我还没说:如果我们懦弱不前,或因懦弱而畏惧不前,我们终身都将深受怯懦所苦。因此,我说,让我们出发吧,我要为这命运加上注脚——我们所创下的功绩,将成为歌谣传颂干古,直到阿尔达终结。”
不过,费纳芬在那个时刻放弃了前进,决定回头,他内心充满了懊悔与对费诺家族的苦恨,因为澳阔隆迪的欧威是他的岳父;许多他的人跟随着他回头,在满怀悲伤中一步步往回走,直到他们再度看见远方夜暗中发自圆纳山丘上明登塔的光芒,并且终于回到了维林诺。他们获得了维拉的原谅,费纳芬接续了在蒙福之地治理残余的诺多族的责任。但是他的儿子们没有跟着他一起回头,因为他们不愿放弃与芬国昐儿子们的友谊;所有芬国昐的人都继续前进,觉得自己是受到亲属关系以及费诺意志的强迫,同时也害怕面对维拉所咒诅的命运,因为他们在澳阔隆迪的残杀亲族事件里,不是全然无辜的。此外,芬巩与特刚都是勇敢无畏又心烈如火之人,他们都不愿意放弃自己已经插手的任务,如果前途真是死路一条,那就至死方休。因此,余下的大队人员依旧继续前进,而预言中的邪恶很快就开始作怪了。
诺多精灵们最后终于来到了阿尔达的极北方;他们首先看见了漂浮在海面上的坚冰利牙,因此知道自己逐渐靠近了西尔卡瑞西海峡。阿门洲北方的陆地是弯向东,而东边恩多尔(也就是中土大陆)的海岸是弯向西,两块大陆之间有一道窄窄的海峡,外环海的冰冷海水与贝烈盖尔海的波涛在此汇聚,这片区域充满了严寒的浓雾,海流中处处都是互相撞击的冰山,淹没在水下的坚冰在撞击中不停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这就是西尔卡瑞西海峡,至今尚无任何血肉之躯胆敢行走其间,除了维拉之外,只有昂哥立安走过。
因此,费诺只好暂停前进,一群诺多精灵开始争辩他们现在该走哪条路。但是他们同时也开始尝到寒冶的痛苦,凝滞的浓雾完全遮蔽了望见天空星辰的可能;有许多人开始后悔走这条路,开始低声抱怨,尤其是那些跟随芬国昐的人,他们咒骂费诺,认为艾尔达所有的灾难都是他引起的。费诺也知道群众在窃窃私语什么,他召聚他的儿子们一同商议;要逃离阿瑞曼去到思乡尔,他们看见只有两条路可行——走过海峡,或搭船离去。不过他们认为穿过西尔卡瑞西是不可能的,而船只又太少。在这段长程中他们失去了不少船只,如今余下的船数已不足以将全数的人一次都载运过海;可是又没有人愿意留在这寒冷的西边海岸让别人先渡海——遭人背叛的恐惧已经在诺多族中被唤起了。因此,费诺和儿子做了决定,他们将领着所有的船只趁众人不备之际突然出航;由于港口那场格斗之后他们始终保持船队的主控权,操控船只的都是搏斗后幸存的自己人。所以,当西北方吹起一阵强风,费诺一声暗号,他就带着所有他认为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悄悄扬帆出海,迅速离开,把芬国昐一行抛弃在阿瑞曼。由于这段海峡不宽,船只顺着东南方向全部渡过了海峡,没有损失,他们成为整支诺多族中最先登上中土大陆的人员;费诺一行人,最后在深入多尔露明的专吉斯特狭弯登陆了。
当众人都上了岸,费诺的大儿子梅斯罗斯——在魔苟斯以谎言离间众人之前,他跟芬巩本是多年好友——对他父亲说:“现在你要分派多少船只与桨手回去?你想先载谁过来呢?勇猛的芬巩吗?”
然而费诺大笑若狂,随即大声说道:“一个都不载!对我而言已经全员到齐,那些都是被我抛弃的人,事实证明他们只是一群累赘。就让那些咒骂我的人,继续咒诅我吧;让他们一路哀嚎回到维拉的笼子里去!把船给我烧了!”费诺命众人放火烧了帖勒瑞的白船,唯独梅斯罗斯站在一旁不肯动手。因此,在专吉斯特湾口的罗斯加尔,那曾经在大海上航行过的船只中最美丽的一群,就这样被焚毁了,猛烈可怖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芬国昐和他的人看到远方云端下闪烁不停的红光,便知道他们遭到背叛了。这是“残杀亲族”与“诺多的厄运”所结的第一个苦果。
于是,芬国昐明白费诺将他们一行人弃于阿瑞曼,让他们自生自灭,或充满痛苦难堪地返回维林诺;但是现在他反而前所未有地想要寻路前往中土大陆,想要再次见到费诺。于是他和大批的跟随者展开了一段漫长的悲惨跋涉,他们的勇敢与坚忍随着艰困的环境与日俱增;别忘了他们是一群大有能力的子民,是一群伊露维塔头生的、不死的儿女,并且他们才刚刚离开蒙福之地,尚未随着地球的衰老而疲乏。他们心中的火正旺,在芬国昐与他儿子亦芬罗德与凯兰崔尔的带领下,他们有胆量深入酷寒的北方;最后,当他们发现前无去路时,他们坚忍不拔地渡过了可怕的西尔卡瑞西海峡与残酷的冰山。诺多族精灵日后所立下的诸多功绩中,少有超越这项在刚毅与痛苦中的涉渡。特刚失去了他的妻子埃兰薇,另外还有许多人丧命;当芬国昐终于踏上对岸的陆地时,跟随他的人减少了许多。这些后来踏上岸的人,对费诺和他儿子们厌憎至深;他们在月亮第一次上升时,吹响了成功登上中土大陆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