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2
她把全息图交到他手里,然后打开了所有的灯,立即给了房间一种坚固的形状,还有那种淡淡的机械味道,你期待在无舰上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有这种味道。默贝拉在哪儿?他们一起睡的。
他注视着全息图,画作让他产生了莫名的感动,仿佛将他与欧德雷翟连接在了一起。她对人类的感觉?全息图在他手里感觉冰冷。她从他手里接过它,放在了桌子上。他仍然在盯着它,她找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了。坐下了?有东西推着她靠近了他!
“它是古老地球上的一个疯子画的。”她说道,并把脸凑近了他,两人一起看着画作的全息投影。“看!时间胶囊内的人类一刻。”
被抓取在了风景画里?是的,该死的,她是对的。
他盯着全息投影。多漂亮的颜色啊!不仅是颜色,还有整体。
“大多数的现代艺术家会嘲笑他使用的技巧。”欧德雷翟说道。
在他欣赏的时候,她就不能闭嘴吗?
“这个人是个伟大的记录仪,”欧德雷翟说道,“人类的手、人类的眼、人类的精华,都集中到了这个人的意识中,他挑战了界限。”
挑战了界限!更多的马赛克。
“凡·高使用了最原始的材料和画具,”她听上去就像是喝醉了,“穴居人都认得出的颜料!画在了他自己都能制作的画布上。很有可能是他本人用毛和树枝制作了画具。”
她触摸着全息投影的表面,她的手指在高高的树丛间投下了阴影。“按照我们的标准,文明的水平仍属原始,但看到他画出什么了吧?”
艾达荷感觉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默贝拉在哪儿?为什么她不在这儿?
欧德雷翟抽回了手指,她接下来的话语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内心。
“这幅画说明了你无法压制野性,不管我们如何避免,野性仍然会在人类中产生。”
在她说话时,艾达荷的目光离开了全息投影,一直盯着她的嘴唇。
“文森特告诉了我们,我们的同伴们在大离散中发生的一些重要的事。”
这位早已死去的画家?诉说着大离散?
“在那里,他们做过和正在做一些我们无法想象的事。野性的事!爆炸性的人口离散确保了这些事的发生。”
默贝拉从欧德雷翟身后冒了出来,穿着件松软的白色长袍,光着脚。她刚淋完浴,头发还是湿的。原来她是去沐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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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母?”默贝拉的声音懒洋洋的。
欧德雷翟没有转身,背对着她说道:“尊母认为她们能预测和控制每一个生命。一派胡言。她们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生命。”
默贝拉绕到床脚,疑惑地盯着艾达荷:“我好像错过了你们的对话。”
“平衡,这才是关键。”欧德雷翟说道。
艾达荷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大圣母身上。
“人类可以在奇怪的表面保持平衡,”欧德雷翟说道,“甚至在不可预料的表面。它叫作‘跟上节奏’。伟大的音乐家都懂。我还是个孩子时,在伽穆上看到过冲浪者,他们也懂。有些浪会打翻你,但你做好了准备。你再次爬上板子,开始冲浪。”
不知何故,艾达荷想起了欧德雷翟说过的另一句话:“我们没有储藏室,我们循环利用所有的东西。”
循环。圆。圆的组成。拼图的组成。
他开始发散思维,并知道得更多了。不是门泰特的方式。循环——其他记忆不是阁楼上的储藏间,而是她们视作可循环利用的东西。这意味着她们利用她们的过去,只是为了改变和更新。
跟上节奏。
奇怪的比喻,来自一个自称避免接触音乐的人。
回忆到了这里,他感觉着自己的精神拼图。它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位置都不对。每片拼图似乎都无法和其余的拼在一起。
但它们拼在一起了!
大圣母的声音仍然在他的记忆里继续着。对话还没有结束。
“懂得这道理的人都懂得它的精髓,”欧德雷翟说道,“他们警告你,不要思考你正在做的事。那肯定会带来失败。你只要做就行了!”
不要思考。要做。他感觉到了混乱。她的话让他启用了非门泰特的本领。
贝尼·杰瑟里特的把戏!她是故意的,她知道有什么后果。有时他能感觉到她辐射出的感情,但现在这感情在哪里?她对一个被她如此对待的人会有什么关心吗?
当欧德雷翟离开他们时(他没有留意她什么时候走的),默贝拉坐在床上,并拉了拉膝盖处的睡袍。
人类可以在奇怪的表面上保持平衡。他的头脑在转动:拼图的碎片想要找到自己的关系。
他感觉到宇宙中出现了新动向。那两个出现在幻象中的人?他们也是当中的一部分。他知道,但说不出为什么。贝尼·杰瑟里特是怎么说的来着?“我们改变旧的风尚和旧的信仰。”
“看着我!”默贝拉说道。
音言?不怎么像,但他确信她曾试着用过它;而且,她并没跟他说,她们在训练她使用这种巫术。
他看到她绿色的双眼射出了奇怪的目光。他知道她想起了以前的伙伴。
“永远不要比贝尼·杰瑟里特更聪明,邓肯。”
是对着摄像眼说的吗?
他无法确定。近来,这双眼睛背后的智慧牢牢吸引了他。他能感觉到智慧在生长,仿佛她的老师吹起了一个气球,默贝拉的智慧如同她肚子里的新生命一样在膨胀。
音言!她们对她做了什么?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他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她们正在从他身边抢走她,把她变成一个姐妹。不再是我的爱人,我美妙的默贝拉。成了一个圣母,冷漠地算计着她所做的一切。一个女巫。谁会爱上一个女巫?
我会。而且到永远。
“她们抓住了你的盲点,利用你为她们做事。”他说道。
他能看到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她已经从陷阱中醒来。贝尼·杰瑟里特真是太聪明了!她们诱惑她进了她们的陷阱,让她瞥见了事物的丁点局部。她所瞥见的牢牢地吸引了她,就如同将她和他吸引在一起的磁铁。对于尊母,这是种异常愤怒的觉醒。
我们诱惑别人!我们不会被诱惑!
但是,这是贝尼·杰瑟里特的诱惑。她们属于不同的类别。几乎能上升到姐妹的级别。为什么不承认?而且,她想要她们的技能。她想结束试用期,在舱壁外进入真正的训练。她难道不清楚,为什么她们还在试用她吗?
她们知道她仍然在陷阱里挣扎。
默贝拉脱下了长袍,爬上床,躺在他身边。没有碰他。但是,在两个身体之间保持着紧张的接近感。
“她们原本打算要我替她们控制什阿娜。”他说道。
“就像你控制我一样?”
“我控制你了吗?”
“有时我觉得你很滑稽,邓肯。”
“如果我不能自嘲,那我就真的迷失了。”
“也会对你自我感觉良好的幽默自嘲吗?”
“最先嘲笑的就是它。”他转身看着她,左手握住了她的乳房,感觉乳头在掌心变硬,“你知道我从未断奶吗?”
“在你所有的……”
“一次都没有。”
“我能猜到。”一丝微笑从她的嘴角浮现,然后他们两个突然都笑开了,紧紧地抱在一起,笑得停不下来。默贝拉说道:“该死,该死,该死。”
“谁该死?”在他的笑声逐渐平静下来后,他们分开了。
“不是谁,而是命运。该死的命运!”
“我不觉得命运会在意。”
“我爱你,如果我要成为一个合适的圣母,我不应该爱你。”
他痛恨这些像是自怨自艾的话题。还是开玩笑吧!“你成为不了任何合适的东西。”他按摩着她怀有身孕的大肚子。
“我能!”
“她们制造你的时候,把合适这个词给忘了。”
她推开了他的手,坐了起来,低头看着他:“圣母绝不应该去爱。”
“我知道。”我的悲愤太明显了吗?
她仍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当我迎来香料之痛……”
“要爱!我不喜欢你和痛扯上关系。”
“我怎么才能避免?我已经上车了。很快她们就要让我全速前进了。那时,我会跑得很快。”
他想转头,但她的眼睛阻止了他。
“真的,邓肯。我能感觉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和怀孕差不多。过了某个时间点之后,再想放弃就危险了。你必须坚持到底。”
“我们彼此相爱!”他强迫自己的想法从一个危险走向了另一个危险。
“她们不允许。”
他抬头看着摄像眼:“监视者在看着我们。她们有狼牙。”
“我知道。我现在就在跟她们说话。我对你的爱不是个缺陷。她们的冷漠才是缺陷。她们和尊母一样!”
一盘棋局,其中有个子动不了。
他想叫喊,但是,摄像眼背后的听众能听到的不只是他的喊声。默贝拉是对的。觉得自己比圣母聪明是件危险的事。
她低头看着他,眼里似乎起了层薄雾:“你的样子太奇怪了。”他察觉到了她变成圣母的样子。
从这个想法上转移!
谈论他奇怪的记忆有时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她觉得他的前世让他从某些方面变得像是个圣母。
“我死过好几次。”
“你都记得?”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说什么,以防监视者解读出什么不利的东西来。
不是死亡和再生。
这些事情重复多了之后就变得无聊。有时他甚至懒得把它们放到秘密的数据垃圾箱里。不,是与其他人相比独特的经历,那一连串的回忆。
这就是什阿娜声称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亲切的琐事。所有的艺术家都想要。”
什阿娜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所有的这些活生生的经历创造了新的意义。模式中的模式。不起眼的小事,却成了他竭力想与他人甚至默贝拉分享的心情。
一只拍在我肩膀的手。一个孩子的笑脸。攻击者眼中的闪光。
无数的平凡之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我今晚只想跷起二郎腿,好好歇一歇。别想让我动。”
这些都成了他的一部分。它们都混入了他的性格。生命已将它们塑造成无法分离的一部分,他无法向任何人描述。
默贝拉没看着他,直接说道:“在你的那些生命里有很多女人。”
“我从来没数过。”
“你爱她们吗?”
“她们死了,默贝拉。我能保证的,就是在我的过去里没有妒忌的鬼魂。”
默贝拉熄灭了球形灯。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黑暗笼罩了他们。她爬进了他的臂弯。知道她需要拥抱,他紧紧地搂住她,但头脑里仍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情。
一份古老的记忆展示了一条门泰特的格言:最大的相关也可能在一瞬间变得无关。门泰特应该视这种时刻为喜悦。
他感觉不到喜悦。
所有在他体内延续的生命都蔑视门泰特的相关。一个门泰特的宇宙在每刻都是不同的。没有旧的,没有新的,没有古代的继承,没有真正的懂得。你是网,你存在的目的只是检查网中的捕获。
什么东西没能钻过去?这次我用的是多密的网?
这是门泰特的观点。但是,特莱拉人不可能使用了所有的艾达荷死灵的细胞来创造他。他的细胞在一系列的采集中肯定有缺失。他已经辨认了许多缺失。
然而,我的记忆没有缺失。我记得一切。
他是独立于时间的网。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在那个幻象里看到人的原因……网。这是门泰特意识唯一能提供的解释,如果姐妹会猜到了,她们会恐惧的。不管他拒绝多少次,她们都会说:“又一个魁萨茨·哈德拉克!杀了他!”
那就快想办法,门泰特!
他知道自己掌握了大部分的拼图,但是,呃,它们仍然无法拼在起,拼成门泰特认为有价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