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克萨维尔 · 3
床架由五根木条组成,撑着一张破旧的床垫,床下的空间比一口棺材也大不了多少;但是这空间和棺材的区别之处就在于它散发出一种香味(稻草有一种香味),很热闹(地板清晰地将脚步声统统传了过来),而且视野广阔(他向上望去就能看见他不该放弃的女人的脸,映在床垫深色布料上的脸,被从褥套上伸出的三束稻草穿透的脸)。
他听到的脚步声很重,转过头,他便看见了地板上的靴子正跨进房间来。接着他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无法抑制地产生了一种虽模糊却很揪心的感情,一种遗憾:这声音和若干时刻以前和克萨维尔说话时一样忧伤、惊惧和迷人。但是克萨维尔很理智地控制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嫉妒;他明白这个女人正处在危险之中,她用她所拥有的一切在防卫:她的脸和她的忧伤。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觉得这声音和地板上渐渐走近的两只靴子很配;然后他听见女人的声音在说不,不,不,他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摇晃着渐渐靠近他的藏身之处,然后他头顶的那床垫越压越低,几乎都要贴近他的脸了。
再一次,他听见女人说不,不,不,现在不要,我求求你了,现在不要,他看见女人的脸紧紧地贴着床垫上的粗布床单,他觉得这张脸仿佛在对他倾吐她所遭受的侮辱。
他想从这棺材中站起身来,想救这个女人,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权利。而那女人的脸是如此接近他,她在哀求,那竖着的三束稻草仿佛三柄刺透这张脸的利剑。克萨维尔身子上方的天花板开始有节奏地晃动起来,而那三束稻草,刺穿女人面孔的三柄利剑也有节奏地轻抚着克萨维尔的鼻子,逗·弄着他,让他禁不住要打喷嚏。
运动戛然而止。床不再摇晃,甚至不再听得见呼吸的声音,克萨维尔也像瘫痪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只听有声音问:“什么声音?”
“我什么也没听到,亲爱的,”女人答道。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男人的声音问:“这个书包是谁的?”接着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响起,克萨维尔看见靴子在地板上移来移去。
瞧,这个家伙竟然穿着靴子上床,克萨维尔愤愤地想着;他知道现在是他行动的时候了。他用手肘撑地,将脑袋探出床底,看看房间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在这儿?你把谁藏在这儿?”男人咆哮着,克萨维尔看见在黑色的靴子上的是一条深蓝色短马裤和深蓝色警察制服的衬衣。男人审查般地仔细打量着房间,然后冲向大橱,因为大橱的深度似乎能藏得下一个情人。
这时克萨维尔从床底窜了出来,无声无息的,仿佛一只猫。穿制服的男人打开挂满衣服的大橱,开始在里面东翻西找。但是克萨维尔已经站在那里了,当男人再一次在黑漆漆的衣服中摸索寻找藏匿其中的情人时,克萨维尔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推进大橱。他重新关上门,用钥匙锁好,然后将钥匙拔出来,塞入自己的口袋,转过身来对着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