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六十六号命令 · 2
“那我们可以离开吗?可以吗?”她坚毅的目光融化成温柔的乞求。“我们离开这个星球。到一个我们能相伴相守的地方——一个安全的地方。”
“在这儿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他说,“你是安全的。我可以保证。”
“安全,”她抽开手,痛苦地重复道。“但如果帕尔帕廷改变主意呢。”
她的手颤抖不止。
“分离主义势力的领袖正躲在穆斯塔法。我正要去处理他们。”
“处理他们?”她嘴角向下一挂。“就像处理绝地那样吗?”
“这是一项重要任务。我要结束这场战争。”
她扭头看着别处。“你一个人去?”
“相信我,亲爱的。”他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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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助地摇头,两滴泪水打在面颊上。他用机械手将她的泪水抹去,黑手套的指尖在曙光中闪闪发光。
两颗液体的宝石,无可比拟的珍贵——因为这是属于他的。他赢得了这两颗宝石。他赢得了她。他赢得了她怀着的孩子。
代价是无辜者的鲜血。
“我爱你,”他说。“不会很久的。等我。”
温热的泪水流下她洁白的双颊,她投入他的怀中。“我等你,阿纳金。永远等你。快点回来,我的爱人——我的生命。快点回来。”
他低头对她微笑。“你说得好像我已经离开了似的。”
冰冷的咸水让欧比万顿时清醒过来。他悬浮着,四周漆黑一片。他不知道自己在水下多深,甚至分不清上下左右。他的肺梗塞了,有一半被海水填满。但他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特别担心。事实上,他反而有点庆幸,因为他发现,在半昏迷的坠落中,他一直没丢掉光剑。
他凭着感觉把光剑扣回腰带,然后用了一种绝地武士的小技能来抑制骤发的咳嗽——他压缩膈膜,尽量把水从肺里挤出。他从工具带上取下呼吸器和留作急用的压缩空气罐。
欧比万确信,他目前的处境,绝对属于紧急情况。
他回忆着…
博佳跳起来,身体在半空中扭曲,爆炸的冲击,连续的爆炸把他们推离灰岩坑的岩壁…
博佳用自己的身体替欧比万挡下了他部下的炮火。
博佳知道…她知道欧比万不会有所防备,所以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保护了她的骑士。
我想我不止是她的骑手,欧比万抛开空气罐,把呼吸器放进嘴中。我想,我是她的朋友。她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
他在悲伤中沉浸了一会,不只是因为这只有灵性的动物死了,而是因为欧比万还没来得及感激她作为朋友,给他的帮助。
但悲伤是一种依恋,欧比万不许自己的生命中有任何依恋。
再见,我的朋友。
他没有划水。他似乎一动不动地悬在无尽的黑夜里。他放松身体,调整呼吸,顺着水流向别处漂去。
C-3PO刚来得及祝他的小朋友好运,并提醒他时刻小心,阿纳金主人就擦过他的身旁,爬进座舱,启动引擎绝尘而去,带着R2-D2飞向天晓得的什么地方。恐怕又是什么可怕得要命的异种人的地盘,还有无穷无尽的危险——真不知那忠诚的小机器人会作何感想,被主人生拖硬拽着穿越银河系,却连一声对不起都听不到…
真是的,这个年轻人的举止怎么变得这么不妥当?
他回过头,看到阿米达拉议员正在哭泣。
“我能做点什么吗,夫人?”
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不,谢谢你,斯瑞皮欧。”
“也许,来点吃的?”
她摇摇头。
“要来一杯水吗?”
“不。”
他怔住没动。“我感觉很无助…”
她点点头,回头望着丈夫的战机渐渐变成一颗黯淡的星。
“我知道,斯瑞皮欧,”她说。“我和你一样。”
在议会办公大楼的地下停泊处,贝尔·奥加纳面色阴沉地登上坦蒂夫四号。安蒂列斯船长在登船舷梯顶端等着他。贝尔向身后撇撇头,几个披着红袍的身影正在入口处站岗。“什么时候起,变成红袍卫兵守卫议会船只了?”
安蒂列斯摇头道,“我不知道,大人。似乎有些议员,帕尔帕廷不想让他们离开首都。”
贝尔点点头。“感谢原力,我还没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你拿到航标了吗?”
“是的,大人。甚至没人拦我们。帕尔帕廷议长手下的克隆人看起来有点迷惑——似乎他们还不太确定这里谁说了算。”
“这一点很快就会改变的。很快。我们都知道现在谁说了算,”贝尔严峻地说。“准备起飞。”
“返回奥德朗吗,大人?”
贝尔摇摇头。“去卡西克星。我们没办法知道有没有绝地从这次事件中生还——不过如果要我赌一个的话,我赌尤达。”
不知过了多久,欧比万感到头和肩膀浮出了黑暗的海面。他取下光剑举过头顶。借着蓝色的光芒,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洞穴中。他高举光剑,把呼吸器塞回皮带,侧身游过海流,找到一块露出的礁石。他扒住坑坑洼洼的礁石,把自己拖离水面。
洞壁在水面以上的部分布满了小洞穴,欧比万查看了其中几个,最后来到一处有着微弱气流的洞口。里面传出一种独特的难闻的气味——这让他又想起了龙骑身上的羽毛——不过他熄灭光剑,侧耳听了一会儿,听到一阵微弱的隆隆声,也许是远处车轮或反重力车辆驶过砂岩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号角?或许是一条很烦躁的龙…不管怎么说,这条路似乎是正确的。
他只向前走了几百米,就看见一道雪白的探照灯刺破了前方的黑暗。他熄灭光剑,刚把自己塞进一条又深又窄的裂缝,一对搜索机器人就从空中漂了过去。
显然科迪还没有放弃。
机器人的探照灯照亮了一样东西——显然,也吵醒了它——那是某种巨大的两栖类动物,仿佛是龙骑的近亲,它睡眼惺松地眨眼看看机器人,抬起了湿漉漉的头颅,那头颅反着光,足有一架战斗机那么大。
哦,欧比万心想。怪不得有股怪味。
他发挥原力,向那只“巨大的黏糊糊的洞穴怪兽”建议道:那些飘来飘去的小球不是裹着耐钢外壳的电子设备,别相信它们的气味和外表,它们其实是善良的怪兽之神从天上送来的无比鲜美的点心。
“巨大的黏糊糊的洞穴怪兽”顿时张开足以吞下一整只班萨的血盆大口,在半空中咬住了一只探索机器人,并带无比满足的神情把它嚼成了碎片。第二只搜索机器人发出一串惊恐的哔哔声,飞也似的冲进黑暗深处,怪兽在后面狂追不止。
欧比万重新点亮光剑,小心翼翼地退回大洞穴,他看到一个巢穴,里面都是“巨大的黏糊糊的洞穴怪兽”的幼崽。他绕弯走开,小怪物们冲着他又扑又叫。他心想,不是有人认为凡是婴儿都可爱么,他们真该出来长长见识。
欧比万走了许久,时而攀爬,时而滑行,时而跳过障碍。
不久,黑暗洞穴被一丝微弱的灯光照亮了,那是乌塔帕一条甬道的路灯。欧比万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主干道的支路上。但这条路显然鲜有人经过,路面上积起了很厚的沙尘,简直像海滨一样。事实上,他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上一辆驶过这条路的车的车辙。
两条平行的宽印,点缀着一块块挑起的沙尘:一辆带齿的轮车。
车辙的旁边,是一条龙奔跑时留下的一长串向外张的爪印。
欧比万惊奇地眨眨眼睛。他从来没有完全习惯原力指引他的方式——但他依然会欣然接受。他紧锁眉头,若有所思。沿着车辙走了不久,他转过一个弯道,来到甬道末端的一个小停机坪上。
格里弗斯的星际战斗机还在原地。还有格里弗斯的遗骸。
显然连当地的岩石秃鹫都提不起胃口吃他。
坦蒂夫四号悄悄穿过卡西克星系,这里仍然属于作战区域。安蒂列斯甚至不敢冒险做常规扫描,因为那样做很容易被分离主义军队探测到,引得敌军追踪而来。
而且,安蒂列斯担心的不只是分离主义势力。
“那个信号又出现了,大人。哎呀,稍等,我把它调回来。”安蒂列斯拨弄着航标的控制器。“该死的东西,”他低声骂道。“怎么搞的,难道不用原力就调不好吗?”
贝尔从船首的观察窗向外凝视。卡西克不过是20万公里外的一个渺小的绿盘。“你测出它的航线了吗?”
“基本测出来了,大人。它似乎在行星轨道正切线上,正在向星系外飞行。”
“我想我们可以冒险扫描一下。集中扫描波束。”
“遵命,大人。”
安蒂列斯下了一系列命令,稍后扫描员传来报告,他们发现的物体看起来像某种逃生舱。“不是共和国的型号,大人——哦,等等,数据库传来了资料——”
扫描员对着屏幕皱起眉头。“是…伍基人的,大人。这看起来不合逻辑。为什么伍基人要从自己的母星卡西克发射逃生舱?”
“有趣。”但贝尔还不敢抱太大期望。“有生命信号吗?”
“有——呃,也许有…这个读数看起来有点…”扫描员耸耸肩。“我不确定,大人。不管那里面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伍基人…”
贝尔·奥加纳在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丝笑容。“安蒂列斯船长?”
船长快速敬礼道:“立刻出发,大人。”
欧比万驾着格里弗斯的星际战斗机,尖啸着飞出大气层,他用极快的速度冲出重力势阱跳入超空间,警戒号上的战斗机都来不及起飞拦截。他在远离乌塔帕星系之后跳出超空间,为战机设定新航线,然后再次跳跃。几次随机跳跃之后,他已身处星系之间的深层太空。
“你看,”他自言自语,“内置式超空间引擎对一架星际战机来说真的很有用,为什么我们还没列装呢?”
战机的导航电脑系统飞速计算他当前的位置时,他打了一串密码,把绝地通讯器和战机系统共联起来。
通讯器没有生成任何全息图像,而是发出了一个声音信号——一系列加速的哔哔声。
欧比万认得这个信号。每个绝地都知道。这是绝地圣殿的召回密码。
每个全息网中继站,每个频道,都在播放这个信号。这个信号意味着,战争结束了。意味着委员会已命令所有绝地立即返回圣殿。
欧比万怀疑,这其实意味着,发生在乌塔帕的兵变,绝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事件。
他按下通讯器的音频键,深吸一口气。
“紧急电码913(EmergencyCodeNineThirteen),”他说完等了一会。
战机的通讯系统把所有的回复频率都筛查了一遍。
他又等了一会。
“紧急电码913。这里是欧比万·克诺比。重复:紧急电码913。有绝地收到吗?”
他等待着,心砰砰直跳。“绝地们,请回话。这里是欧比万·克诺比,913号紧急电码。”
他脑中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他试图忽略,但那声音一直低声耳语,他可能是唯一一个绝地了。
他可能是唯一的,终结。
他打入一串数据,准备再向首都进行一次跳跃,以便能直接收到科洛桑发出的信号。但通讯器中忽然传来一阵杂音。他快速瞥了一眼,看清了信号的频率:是绝地的频道。
“请重复,”欧比万说。“我已经锁定你的信号。请重复。”
杂音变成了一束蓝色的激光,慢慢显现出一个抖动的人像,是个高挑纤瘦的人类,黑发,留着优雅的山羊胡。“克诺比大师?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
“奥加纳议员!”欧比万大松一口气。“不,我没受伤——但是我的处境并不好。我需要帮助。我手下的克隆人军队发动兵变。我侥幸逃了出来!”
“全银河系的绝地都中了伏兵。”
欧比万垂下头,默默向原力祈祷,愿所有的逝者都能安息。
“有没有联系上其他幸存者?”
“只有一位,”奥德朗议员沉重地说。“锁定我的方位。他在等你。”
弯曲的指关节,磨破了皮,黑色的血痂起了皱,带着污物,渗着红色的血——
米色的袖口边缘,磨毛了,染黑了,结着一些硬块,那是某个将军死时溅出的体液——
奥德朗特产克里恩木桌(kriin),暗酒红色桌面上,漩涡状的茶色花纹——
欧比万只能盯着这些,不然就会无法抑制地颤抖。
坦蒂夫四号小会议室的四壁,简约得毫无特征,盯着这样空白的墙面,他不由思绪飘散…
他开始颤抖。
对桌坐着小个子异种人,当他与那双苍老的绿眼睛对视时,他颤抖得更加剧烈。那布满皱纹的粗糙皮肤,那苍白的头发,是他小时候的记忆,这让欧比万又想起了今天死去的朋友们。
他向会议室内的另一个人看去,心中的波澜更加激越。那身政治家的袍子,让他想起了还逍遥法外的幕后黑手。
欺骗。他敬慕的绝地大师们死了,他当作好友的绝地武士们死了。他对奎冈发出的誓言也死了。
阿纳金死了。
阿纳金,一定与梅斯、阿真、萨西和基特一同遇害了,与圣殿一同陨落。
与武士团一同陨落。
灰烬。
灰烬与尘埃。
两万五千年的历史,毁于一旦。
所有的梦想。所有的诺言。
所有的孩子们…
“我们让他们背井离乡。”欧比万努力克制自己,但内心的痛苦让他坐立不安。他一阵一阵地战栗。“我们答应过他们的家人——”
“控制住自己,你必须。绝地,你仍然是!”
“是,尤达大师。”他盯着指关节上的血痂,控制住颤抖的身体。“是的,我们是绝地。但是如果我们是最后的绝地呢?”
“即使最后的绝地,我们是,仍然没有改变,我们的职责。”尤达双手拄着吉默木做的拐杖,下巴靠在手背上。他回顾着他900岁生命中的每一天。“只要有一个绝地活着,武士团就会延续下去。用每一次呼吸来抵抗黑暗,我们必须。”
他抬起头,用手杖戳戳欧比万的小腿。“尤其是我们内心的黑暗,年轻人。绝望,是属于黑暗面的。”
这个简单的真理让他清醒过来。绝望也是一种依恋:是握紧痛苦而不松手。
慢慢的,渐渐的,欧比万·克诺比记起来,应该如何做一名绝地。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掩面,从掌缝间吸进一缕空气。随着空气,他吸进了痛苦、内疚与自责,而随着呼气,它们都被带走,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呼出了他的整个生命。
还有他的所见所为,朋友和敌人,梦想、希望和恐惧。
他抛开一切,找回了澄净。荡涤清澈之后,原力复在他心中闪耀。他坐起身,对尤达点点头。
“是的,”他说。“我们也许是最后的绝地。但如果不是呢?”
绿色皮肤的大师眉头紧锁,眼睛闪亮。“圣殿信标。”
“对。每个幸存的绝地都可能遵守召集令,从而被害。”
贝尔·奥加纳来回看看两位绝地大师,皱起眉头。“你们在说什么?”
“我是说,”欧比万回答道,“我们必须返回科洛桑。”
“太危险了,”议员断言道。“整个星球都是一个圈套——”
“对。我们有阿-啊…”
他猛然记起阿纳金已经死了。
但他抛开了这最后的情感。
“我,”他纠正道,“对付圈套自有一套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