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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铎丝・凡纳比里 · 11

[美]艾萨克·阿西莫夫2018年06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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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斯璀璘大学改头换面了,哈里・谢顿忍不住感到高兴。

谢顿计划建筑群的几间核心研究室,突然之间冒出五光十色,在半空映出众多此起彼落的三维全息像,通通都是不同时期与不同地点的谢顿。里面包括:正在微笑的铎丝・凡纳比里——显得比现在年轻些;十几岁时的芮奇——依然野气未脱;谢顿与雨果正埋首操作电脑——看起来年轻得难以置信。甚至还能看到一个稍纵即逝的伊图・丹莫刺尔,它使谢顿心中充满对老友的思慕,并怀念起丹莫刺尔离去之前所提供的安全感。

但在这个“全息像集”各处都找不到克里昂大帝。并非由于没有他的全息像,而是因为在执政团的统治下,提醒人们昔日的皇权是不智之举。

这些影像全部向外盈溢和倾泻,注满一间又一间房间,一栋又一栋建筑。在不知不觉间,整个大学变成一个展览会场,谢顿从未见过类似的情景,甚至未曾幻想过。就连穹顶照明也暗了下来,准备制造三天的人工黑夜,好让这所大学能在其中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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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谢顿半是感动半是惶恐。

“三天。”铎丝・凡纳比里点了点头,“少于三天大学绝不考虑。”

“这些花费!这些人工!”谢顿皱着眉头说。

“和你对这所大学的贡献比起来,”铎丝说,“花费少之又少。而人工都是志愿的,学生全体出动,负责每一项工作。”

此时出现一个全景式的校园鸟瞰影像,谢顿望着它,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铎丝说:“你很高兴。过去这几个月,你除了埋怨还是埋怨,说你多么不想为迈入老年举行任何庆祝——现在看看你。”

“唉,我受宠若惊,我根本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做。”

“有何不可?你是个偶像,哈里。整个世界——整个帝国——都知道你。”

“他们不知道。”谢顿猛摇着头,“平均十亿人里对我略有所知的还不到一个,对心理史学则绝对无人知情。心理史学究竟如何运作,计划之外谁也没有半分概念,参与计划的也不是人人明了。”

“那不重要,哈里,重要的是你。即使万兆民众对你的生平或你的工作一无所知,也都知道哈里・谢顿是帝国最伟大的数学家。”

“好吧,”谢顿一面说,一面环顾四周,“现在他们的确使我有这种感觉。可是三天三夜!这个地方会被夷为平地。”

“不,不会的。所有的记录都搬到别处存放,电脑和其他设备也都锁好了。学生组织了一支临时警力,他们不会让任何东西遭到破坏。”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吗,铎丝?”谢顿对她投以柔情的笑容。

“我们有好几个人负责,绝不能说都是我。你的同事,泰姆外尔・林恩,他的工作热忱简直不可思议。”

谢顿眉头深锁。

“林恩有什么不对劲?”铎丝问。

谢顿说:“他一直称呼我‘大师’。”

铎丝摇了摇头。“嗯,那可是罪大恶极。”

谢顿没有理会这句话,又说:“而且他年轻。”

“那就是罪上加罪。好啦,哈里,你得学着怎样老得优雅。第一步,你必须表现得自得其乐。那样便会感染别人,让他们更加快乐,而你当然希望这么做。来吧,走动一下,别和我躲在这里。去欢迎每一个人,露出笑容,和他们嘘寒问暖。还有别忘了,晚宴后你得做一场演讲。”

“我不喜欢晚宴,我更加不喜欢演讲。”

“反正你非讲不可。走吧!”

谢顿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执行铎丝的吩咐。他站在连接主厅的拱廊中,成为一个相当显眼的身形。他早已不穿昔日那件宽大的首相袍,而年轻时所喜爱的赫利肯风格服装也尘封多时。谢顿现在的穿着正显现出他崇高的身份:笔直的长裤带着波浪状皱褶,上身是一件改良式短袖衣。左胸处用银线绣着一个徽章,上面写着:斯璀璘大学谢顿心理史学计划。在他一身高贵的钛灰色服装背景中,这个徽章像灯塔般闪闪发亮。谢顿眨着眼睛,双眼四周是随着年岁而渐增的皱纹,这些皱纹与他的白发一样,将六十岁的年纪表露无遗。

他走进一间专门招待儿童的房间。室内的陈设全部搬光,只剩下几个摆放食物的架台。孩子们一看到他便一拥而上,他们都知道这场飨宴是他带来的。谢顿连忙试图躲避他们乱抓的小手。

“等等,等等,孩子们。”他说,“往后面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脑化小型机器人,将它摆在地板上。在一个没有机器人的国度里,他相信这种东西能让孩子大开眼界。它的外型是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但它能在毫无预警之下变换外型(每次都引得孩子们吱吱笑),而当它变身的时候,它的声音与动作也跟着一起改变。

“仔细看,”谢顿说,“跟它玩玩,小心别弄坏了。等会儿,送你们一人一个。”

他溜了出来,来到连接主厅的另一条走廊。这时,他发觉婉达跟在他后面。

“爷爷。”她唤道。

嗯,婉达当然不同。他猛然弯下腰,将她高高举起,转了一圈,再将她放下来。

“你玩得开心吗,婉达?”他问。

“开心,”她说,“但别进那个房间。”

“为什么,婉达?那是我的房间,是我的研究室,我就是在那里工作。”

“那里是我做恶梦的地方。”

“我知道,婉达,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对不对?”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领着婉达走向走廊旁的一列椅子。他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将她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婉达,”他说,“你确定那是一场梦吗?”

“我认为那是一场梦。”

“你当时真睡着了吗?”

“我想我睡着了。”

谈到这件事似乎令她不太自在。谢顿决定不再追究,继续逼问她根本没有用。

他说:“好吧,不论是不是梦,总之有两个男的,他们谈到柠檬水之死,对不对?”

婉达勉强点了点头。

谢顿说:“你确定他们说的是柠檬水吗?”

婉达又点了点头。

“他们会不会是在说别的,你却以为他们说的是柠檬水?”

“他们说的就是柠檬水。”

谢顿不得不接受这个答案。“好吧,到别处去玩个痛快,婉达,忘掉那场梦。”

“好的,爷爷。”一旦把梦境抛到脑后,她立刻快·活起来,再度投入庆祝活动。

谢顿开始寻找玛妮拉。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她,因为每走一步,就会有人拦住他、问候他并与他交谈。

最后,他终于在远处看到她。他一面走,一面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有个人我必须……对不起……”他克服万难朝她的方向走去。

“玛妮拉。”他把她拉到一旁,并向四面八方挤出机械式的笑容。

“怎样,哈里,”她说,“有什么问题吗?”

“婉达的梦。”

“别告诉我她还念念不忘。”

“嗯,那场梦仍困扰着她。听我说,我们在宴会上备有柠檬水,对不对?”

“当然,孩子们爱死了。我在许多不同形状的超小型玻璃杯中,加入几十种不同的麦曲生味蕾,孩子们一杯接一杯品尝,看看哪一种味道最好。大人们也在喝,我就喝了。你何不也尝尝看呢,哈里?味道棒极了。”

“我在想,如果那不是一场梦,如果那孩子真听见两个人谈到柠檬水之死……”他打住了,仿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玛妮拉说:“你是在想会有人在柠檬水里下毒?那实在可笑,真要是这样,现在这里每个孩子都已经病倒或死掉了。”

“我知道,”谢顿喃喃地说,“我知道。”

他走了开,在经过铎丝时几乎没看到她。

她抓住他的手肘。“怎么这种脸色?”她说,“你看来心事重重。”

“我一直在想婉达的柠檬水之死。”

“我也是,但我至今想不出所以然来。”

“我忍不住想到下毒的可能性。”

“别那样想。我向你保证,送到宴会上的食物全部经过分子检查。我知道你会认为那是我典型的妄想症,但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你,所以那正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每一样东西都……”

“没有毒,我向你保证。”

谢顿微微一笑。“好吧,很好。我松了一口气,我并非真认为……”

“但愿不是。”铎丝淡淡地说,“比这个毒药狂想更令我关切许多倍的,是我听到几天后你要去见田纳尔那个怪物。”

“别管他叫怪物,铎丝。小心点,我们周围人多嘴杂。”

铎丝立刻压低声音。“我想你说得对。看看四周,净是微笑的脸孔。可是谁知道,哪个‘朋友’今晚过后就会向首脑或他的手下报告?啊,人类!即使过了数千个世纪,这种卑劣的背叛竟然依旧存在。在我看来,它似乎实在没有必要。但我明白它能造成什么伤害,这就是我必须跟你去的理由,哈里。”

“不可能的,铎丝,那样只会使情况更复杂。我要自己去,我不会有麻烦的。”

“你对如何应付那个将军毫无概念。”

谢顿显得很严肃。“你有概念吗?你的口气听来和林恩一模一样。他,也深信我是个没用的老糊涂。他,也想跟我一起去——更正确地说,是想代我去。我不知道川陀上有多少人愿意代替我,”他带着明显的讽刺补充道,“几十个?几百万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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